筆記小說二題

糊在窗戶上的名畫

黃一谷是天山畫派的開山祖師。

他5歲習畫，6歲即馳譽鄉(xiāng)里，7歲時偶得一本《芥子園畫譜》，苦苦臨摹，畫技大進，畫的一些民間風俗畫，熱銷當?shù)亍Ｋ麕煿哦荒喙牛瑢η叭水嫹ù竽憚?chuàng)新，頗受好評。尤其是一改古人畫山水不著色的風格，他所作的一些寫意山水，都點上了紅紅綠綠的顏色，使遠山近水、古松蒼柳，都呈現(xiàn)出了盎然的生機，并有了立體的感覺。

黃一谷一生作畫不多，留下來的東西更少。物以稀而貴，他的一幅4尺對開的山水，能賣到20萬元。

黃一谷的老家，是聞名全國的書畫之鄉(xiāng)。在他老人家誕辰100周年之際，非常喜愛書畫的家鄉(xiāng)父母官王世新想做一件好事，就是請儒商贊助，為黃一谷老先生蓋座藝術(shù)館。此時，黃老先生已經(jīng)辭世16年了。

商家的贊助款早已到位，館址也已選好，可就在要破土動工的時候，問題來了：手中沒有幾幅可供館藏的黃老先生的作品。正當王世新?lián)项^之際，一位長者告訴他：老先生早年曾在舒縣江村住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那里應該遺有他的墨寶。

雖然消息不怎么可靠，但王世新不肯輕易放過，他親自帶車，前往舒縣江村而去。

早年，也就是黃一谷20多歲的時候，他患上了一種怪病，低燒、咳嗽、哮喘，四處求醫(yī)，一直未見好轉(zhuǎn)。最后打聽到江村有一位江先生，祖輩三代行醫(yī)，專治疑難雜癥，于是，就慕名前來。江先生看了黃一谷的癥狀后，診斷為虛寒所致，需要慢慢調(diào)理，少則三年，多要五載，不然除不了根。黃一谷就在江村住了下來。這一住，整整3年。其間寫詩作畫，吃藥養(yǎng)病，倒是心安氣閑，畫出不少好東西。他病好后正逢戰(zhàn)亂，就背起行囊回到了家鄉(xiāng)，畫也沒顧上帶。中年時期的黃一谷，名聲漸振，常與潘天壽、劉海粟等人一起飲酒論畫，自成一派，后來就成了一代宗師。

王世新來到江村后，江老先生已經(jīng)不在了，他的后人把他領(lǐng)進江家老屋后，得知了來意，就說：“曾聽祖父說過這件事，20年代是有一個姓黃的病人在我家看病，他與別的病人不同，每天除了吃藥就是畫畫。”

“畫呢?”王世新焦急地問。

那位后生說：“有一部分被剪了鞋樣，還有一部分糊在了窗戶上。”

王世新來到東西兩廂的窗戶前一看，上面里三層外三層糊滿了黃老先生的大作。他立即用手去揭，可揭不下來，又讓人端來水潤濕，還是揭不了。

45歲的王世新，就這樣站在夕陽下，雙手撫摸著那扇糊滿名畫的窗戶，禁不住嗚嗚地哭開了。

高級手紙

趙大手現(xiàn)在已是蜚聲海內(nèi)外的大畫家了。他所作的《仕女圖》標價是每平方尺五萬元。就這樣，付了錢還不一定能拿到現(xiàn)貨。

可是，在30年前，他的畫可沒有這樣稀罕。那個時候，人們連肚子都填不飽，誰還有閑錢買畫呢。再說，誰也沒有想到畫在今天會有這個價。就連趙大手也沒有想到。所以，有一件事情令他至今懊悔不已。

那是70年代初期，趙大手在一家美專學校當老師。一天上午，當他講到如何運筆作線畫好人物時，就把自己創(chuàng)作的30多幅仕女圖抱了過來。因教室里掛不下，他就在室外拉起了繩子，把一幅幅心血之作都小心翼翼地掛了上去。

可是，就在他一邊指著自己的作品一邊授課的時候，忽然從校外沖進來一群紅衛(wèi)兵，把他當作宣揚腐朽沒落文化的壞分子押走了。等他挨完批斗趕回學校時，繩子上已空空如也，問學生，大家都說沒有收畫，也沒有人看到誰收畫了。趙大手找遍了整個校園，也沒有看到作品的蹤影。

就這樣，他的這批仕女圖從校內(nèi)蒸發(fā)了。不久，趙大手又被發(fā)配到鄉(xiāng)下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再也沒有時間和心思尋找這些畫了。

前年，趙大手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終于打聽到了那批畫的下落。原來，趙大手被押走后，校內(nèi)就來了一個撿破爛的老太婆，她把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扯下來，順手帶走了。

這天，趙大手帶上好酒好肉，好不容易找到了這位老太婆的住處。雖然她已是年過八旬的老人了，但依然耳不聾眼不花，身子顯得很硬朗。

趙大手放下禮物后，問：“當年你在美專學校里拿了一些畫，還有印象嗎?”

老太婆的記性很好，答道：“有印象，不知誰的，丟在那里不要了。”

趙大手立即興奮起來，說：“是我的，你把它還給我好不好?”

老太婆笑了笑：“早就沒了，都當手紙用完了。”

趙大手好像沒有聽清楚，又問一遍：“你說什么?”

老太婆有點不耐煩地說：“都讓我擦屁股用了。”

責任編輯 苗秀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