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與簡安娜老夫婦接到了女兒夏秀蘭從美國打來的越洋電話,說她要學習雷鋒,叫他們寄有關雷鋒的資料給她。老夫婦不禁相顧愕然:雷鋒和美國經濟掛帥的社會是截然相反的,學雷鋒豈不影響進哈佛嗎?媽媽一再問女兒說的是否是雷鋒?還用英文拼了一遍,回答是肯定的。理由呢?女兒說了半天,要申請進哈佛須有什么社會活動呀、領導才能呀等等,他們越聽越糊涂,只能先答應下來。
夫婦倆議論半天,決定先打電話給也在美國留學的妹妹問問此事。妹妹的回答也是肯定的,叫他們快把材料寄去。理由說了半天也似是而非,叫人摸不著頭腦。因此,簡安娜決定親自飛往美國,弄明究竟。一來是兩年不見,非常想念;二來是摸清雷鋒跟哈佛究竟是什么關系。有關雷鋒的材料也帶了一大包。
到了美國后,女兒一說她才恍然大悟。原來秀蘭再過一年多就要高中畢業了,學習成績雖名列前茅,但學校批評她除此以外,別的簡直是一片空白。譬如運動等其他興趣,尤其是對人的親和力、愛心、領導能力等等。這種表現,不要說哈佛,連普通的大學都很難進。女兒這一下急了,只有進行惡補。她立刻參加了班級的網球隊,因為小時打過乒乓球,就組織了乒乓球小組;自任教練。但如何來表現對人的親和力與愛心呢?她想起小時候的學雷鋒活動。他的事跡很多可以移植過來這才來要材料。
簡安娜看著已長得又高又黑又胖的女兒,這才理解了一切。馬上拿出材料,取其精華,譯成適合美國的文字。女兒很有主意,譬如那首歌曲“學習雷鋒好榜樣,忠于革命忠于黨……”第二句就改成“熱愛鄰居與朋友……”。秀蘭又寫了不少啟事,請同學們來參加這“學雷鋒”小組,以及將來要進行的活動等。簡安娜陪她到學校去張貼。在學校的墻上,貼著大字標語“從這里走出去的,將是美國未來的領袖”。簡安娜這也急了,就跟妹妹商量如何幫助女兒去推動這學雷鋒的運動。她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復雜而困難、又是與女兒前途密切相關的問題。誰知妹妹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這是你女兒自己的問題,就讓你女兒自己去操作好了,你插進去干什么?”
“可是萬一她失敗了呢?”簡安娜還是憂心忡忡。
“那就從頭再來,年輕人干事,哪有件件成功的?”
說得也對,簡安娜沒有吭聲,自己還不是從幼稚與挫折中成長起來的嗎?但她總是不放心,女兒一回來,就盯住她問學雷鋒活動開展得怎么樣了?并強調,一定要首先獲得領導的批準、支持,第二步才是發動群眾、制造聲勢。獲得領導批準?女兒奇怪地看著她:“我為什么要得到領導批準?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負責。”還跟她講了個笑話,校長看見那布告,問了她一個問題:“秀蘭,雷鋒是誰?是不是孔夫子的一個門生?”因為在那女校長的腦子里,中國的大教育家就是一個孔子,別人她根本不知道。秀蘭告訴她:雷鋒是中國的一個士兵。
那校長點點頭說:“對,士兵就是勇于犧牲自己來拯救別人的。”關于發動群眾的事,秀蘭說本星期六他們就有一個聚會活動,什么都籌備好了,就只要求媽媽能幫她做一些三明治。簡安娜緊張了,星期五就求妹妹駕車到超市去買了雞蛋、火腿、面包,做了一大批三明治。星期六上午果然來了十幾個男女同學,有白人,有黑人,也有不白不黑的混血兒,年紀都差不多。他們笑著叫著開了個會,推選秀蘭當組長,一個高高的黑男孩約尼為司儀。當簡安娜捧著一大盤三明治進去時,他們驚呼了一聲,上來就吃,連聲稱贊味道好。因為東西足夠,秀蘭還允許每人帶一塊。吃完后他們收拾干凈,很有禮貌地道謝,然后就駕著車一窩蜂走了,說是到超市去活動,還每人交了一塊錢飯錢。秀蘭說,這是工作餐,不是請客。
“就憑這些烏合之眾,”簡安娜搖搖頭,“能搞出什么名堂?”
“你需要什么名堂呢?”妹妹說,“讓孩子們自己鍛煉一下,又玩了,又干事,不是很好嗎?”
在簡安娜的要求下,妹妹同意與她跟蹤到了超市。在超市大門的停車場上,他們已擺開了陣勢,秀蘭把指揮棒舞得上下翻飛,指揮樂隊奏出一首首樂曲,包括《學習雷鋒好榜樣》。其他的抱著募捐箱,分發著傳單。來往人多,也不當一回事,因為這種活動太多了,有的看看傳單、掏點錢;有的理也不理。簡安娜掏出了身上所有的現金,大概有80多塊,準備投進募捐箱里支持女兒。
“你瘋了!”她妹妹批評道,“捐這么多錢干什么?”
“表示我的支持。”
“他們可能每星期都有活動,你都來支持嗎?你有這么多錢嗎?”最后,她妹妹投了10元,就算是大力支持了。
簡安娜加了一倍,20元。她想繼續觀察這小組的行動。妹妹卻在超市買了東西后馬上要回去。沒有辦法,簡安娜只能在秀蘭旁邊站了一會兒,聽她大聲疾呼:“這個組雖小,但要到最需要的地方去,幫助一切急需幫助的人。”聽的人雖不多,但秀蘭仍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簡安娜悄悄退下來了。她不愿讓女兒知道她也看見了這冷落的場面,她一定會傷心的,現在一定要鼓勵她干下去。到了晚上女兒回來了,疲憊不堪,喉嚨也啞了,但她還是興高采烈地宣布:募得了200多元,用一半買了鮮花、糖果去老年公寓和弱智兒童收容所慰問,還為他們表演了歌舞,受到熱烈歡迎。這笫一炮算是打響。
“就是,就是!”簡安娜趕快表態支持,但沒有告訴女兒,那200元的十分之一是她的。她問女兒以后準備怎樣進行下去?并警告她帳目一定要搞清。秀蘭表示她一分錢也不保管,開箱時由全組點清簽名。剩余數存入銀行,以后開支也須經全組同意。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秀蘭說,“我信心十足,很愉快,但太累了。”簡安娜這才發現女兒的確是忙,自己的功課要做好,還要打球、搞各種活動,往往到深夜才休息,第二天一早又出去了。簡安娜很擔心,妹妹卻說;“忙點好,一個少女變懶變胖,整個社會與男人都不會要她,更不要說名牌大學了。”簡安娜不由點頭。一個月后,秀蘭喜滋滋地拿回一張報紙給媽媽看,那是本地區辦的一張小報,登有一則消息說:某中學的學雷鋒小組在老年公寓里慰問一個瀕危的老婦人。九十多歲的她已失掉記憶,朋友親戚子女都不來看她,但這些小天使卻給她讀《圣經》、唱贊美歌,還喂她吃蛋糕,那老婦人感激得淚流滿面說,她將快樂地離開這人間,去到那歡樂的天堂。
文章寫得很動人,上而還附了一張照片,是她們全組的,秀蘭站在中間笑容滿面地在招手。
“這文章寫得不錯,很動人。”簡安娜評論說,“是記者寫的嗎?”
“不,是我。”秀蘭笑著回答。
“是你?”簡安娜有些擔心,“你不怕別人說你做秀嗎?”
“不怕。”秀蘭回答,“這都是事實,是我努力創造的事實,我怕什么?”簡安娜怔怔地看著女兒,覺得她確實變了,再不是小心聽話、謙虛謹慎的小學生了。
簡安娜的簽證時間到了,很不放心地回了國。半年后,秀蘭打電話來說:哈佛已錄取了她,她同時也得到了獎學金,并一再感謝幫了她大忙的雷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