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的產業整合與資本流動,為地方政府帶來了空前的挑戰,
從歐美城市到中國的京、港、滬,地方政府都必須重新審視自己的責任和策略。
全球化經濟固然在整體上帶來了全球經濟的持續繁榮,但世界的各個組成部分的受益明顯不同。本專欄上一期討論了WTO和世界經濟一體化對中國各個行業的不同沖擊,但是一個沒有被提到的方面是地方政府的應對。
提到政府,人們想到的首先難免是那些大國的全國性的政府機構—例如主導美國經濟政策的白宮、負責WTO相關事務的中國商務部或者負責制定貨幣政策的中央銀行等,但是落實到具體地區的就業、環保和基礎服務,卻是地方政府踏踏實實的工作。本人所說的應對,指的更是地方政府的應對,換句話說,是那些必須與當地居民同進共退的地方官員與機構。

全球資源整合中地區有贏有輸
在許多發展中國家,和中國相似,部分地區得到了大量的資金流入,建立了強有力的經濟結構,進入充分就業和財富增長的良性循環,但在另一些地區,大量居民流出打工,當地政府無法征集任何以資產和收入為基礎的稅收(例如地產稅或所得稅),從而失去了能夠提升本地基礎建設和居民素質的手段。盡管中央政府會進行全國平衡性的支付轉移,但是這種施與性的支援不但無法改變地區經濟的差異,相反更可能將這一差距永久化。因為國家的財政支援不能改變當地市場發育狀況,所以當地的企業在全國性市場中也難以培養競爭力。沒有足夠的本地企業和公益組織,地方政府在改變本地文化及法制水平時也更加孤立無援。
在中國,長三角和珠三角省市正在成為經濟體中主要的行業公司的基地。來自海外的跨國公司不斷把總部、生產基地、配套工廠和研發中心向這些地區轉移,與來自全國各地的勞動力進行結合。但是,這些來自農村的勞動力在各個沿海城市很難永久性地落腳。盡管他們把大量收入匯回家鄉,這些資金仍不足以進行改變家鄉面貌的基礎性的投資,從而使他們的下一代能有地區性的高起點。
這種全球經濟中的地區輸家絕不僅在中國。在美國,工作崗位正在以驚人速度向中國和印度流失,從制造業工人到研發人員(幾乎全部的大型世界級制藥公司都已選擇在中國設立研發中心),連高級管理人員都無法幸免。在聯想收購了IBM的PC分部后,許多高級管理職位將由中國員工替代,美國的地方政府也將失去這些員工的收入所得稅。
也許說,美國的這些地方政府還可以留住來自公司的所得稅,但是這一情況也將迅速改變。許多大型的私募基金正在掀起一股接管歐美最強大的工業公司的浪潮。以Japonica合伙公司為例,該公司已經接管或威脅接管了5家大型收入數十億美元的500強美國公司。他們從全世界(包括發展中國家)募集巨額資金,直接從股市上進行要約收購。一旦控制目標公司,他們便對這些公司進行全面改組,甚至不惜全部更換管理層。他們對全部的產業流程和相應管理崗位進行分析,他們的口號是“100%全球化”。他們引進的管理層必須承諾:無論論證的結果是將公司移至世界任何角落,都必須全家遷往該地。這些強力接管將使許多以歐美為基地的大型跨國公司被連根拔起,全球總部將被遷往香港、孟買、上海或北京,或無論什么私募基金認為最適合該行業特點的地域。
因此,全球化的資本市場、社會追求和技術變革對地方政府產生了空前的挑戰,從歐美到中國,地方政府都必須重新審視自己的責任和策略。沒有任何地方政府可以掉以輕心,認為自己已經擁有了資源(企業、自然資源或人口)就是必然的贏家。
京港滬政府不同策略應對競爭
在中國,由于香港、北京、上海三大主要城市都把自身定位為全球性大都市,由全球化帶來的城市競爭已經在區域內展開,各地政府都采取了不同的戰略應對新的挑戰。
以香港為例,雖然財政狀況相當緊張,特別行政區政府仍將建立提升香港文化地位的西九龍區作為戰略性舉動。西九龍文娛藝術區項目占據香港本島對面黃金臨海地段,占地逾40公頃。參與此項建設的大型財團,包括香港最大的地產商長江基建、新鴻基地產以及恒隆集團等。他們不僅有機會獲得地標級建筑的發展機會,也將獲得大量地皮帶動周圍物業的升值。但是,在接到來自本地居民數以萬計的評議建議后,香港政府卻難以即下決心。他們必須將這類大型基建項目與香港未來的生存環境進行整體戰略考慮。同樣具有戰略意義的大型基建項目,還包括了拓展該地國際物流競爭力的第十號貨柜碼頭以及預期中的港珠澳大橋等。即使某項大型地產項目為政府和地產商帶來大量收益,卻毀壞了當地軟環境包括海灣景色等,具有長遠眼光的社會和政府也無法允許。
在西九龍的開發中,盡管各參與競標的財團均有足夠的財力和專業知識,香港政府和社會卻要求他們必須尋找足夠的“文化盟友”—比如古根海姆博物館或盧浮宮這樣的世界文化象征。由此而見,為保持城市在國際經濟舞臺中的持久地位,只關心當期收入還遠遠不夠。香港正力圖擺脫只有生意、缺乏文化的形象,從而吸引未來世界經濟領袖的人才和機構在本地落戶。在歐洲,大量在倫敦上班的白領已開始在具有文化氛圍的巴黎居住,“歐洲之星”跨越海峽的隧道快車既便宜又方便。
在利用“大學城”的概念成功激活了遠郊區松江后,上海正在該地興建大型地區性交通樞紐。完全可以預計,杭州居住、上海上班在可見的將來會成為一種選擇。杭州地區的人文風景以及上海日漸高漲的房產價格也促進了這種可能性。
在北京,政府正在與傳統形成的不斷“攤大餅”式的城市發展模式進行艱苦的斗爭。“攤大餅”造成了北京城市功能無法革命性地變革,因此在爭奪跨國公司總部的過程中不斷輸給上海。但是隨著2008年奧運會的臨近,在中央政府的支持下,北京將投入巨資建立具有足夠引力的“衛星城”或“副中心”,將市區人口分流出去,進而進行全局性的調整,為該市在全國甚至世界經濟中的持久地位打下長期基礎。
強勢地方政府挑戰更多領域
在全球化的進程中,一些抓住機遇的地方政府,引領了當地經濟的強勢崛起,其影響力也日益擴大。在世界各地,許多原來屬于中央政府的管理和監管領域,正受到這些強勢地方政府的挑戰。
在美國,紐約州的檢查官對聯邦機構如證監會等對大型金融機構—投資銀行和保險公司等的監管效果提出了質疑。他們利用本地對投資者和保單持有者更加有利的當地立法提起訴訟,不但獲得勝利,而且迫使聯邦政府進行回應,從而推動了對金融行業監管的全面檢討。在加拿大,前來收購當地礦產資源的中國礦業公司發現,他們受到聯邦政府的歡迎卻被各地區政府質疑。這些地方政府在當地選民的支持下,對國際自由投資和貿易的原則發表異言。
在高科技領域,各國的地方政府也是技術變革的關鍵推動力,例如各國都有將模擬式電視系統轉為數字電視系統的雄心勃勃的計劃,但是由于技術的不確定性、現有用戶利益的保護、高清晰度接收終端的普及、互動節目的開發等多種復雜的行業問題,幾乎很少有大國的國家政府能制定出容納如此眾多的行業和利益群體的指導框架。相反,真正完成模擬技術向數字技術全面轉換的,是柏林這樣強有力的地方經濟體。在中國,現在深入大量中國家庭的有線電視均為各地所分別興建,在轉向數字電視的過程中,各地也根據當地的經濟狀況采取了不同的轉移模式和運營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