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驗國外大學的另類素質教育

2004年4月，北京大學計算機系即將畢業的蔡琛藍，收到了荷蘭商學院發來的留學邀請函。半年前，荷蘭商學院的詹姆斯教授來北京大學做《國際融合與商務交流》的學術演講。蔡琛藍對詹姆斯的一個學術觀點持有異議，直言不諱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詹姆斯覺得他的見解很精辟，說：“你的思維很獨特，適合在商務領域發展。”蔡琛藍一直想去外國留學，預定的目標是美、英的知名大學，并沒有把荷蘭商學院列入首選目標。

此前，蔡琛藍先后收到了英美等國幾所知名大學的留學邀請函，其中有兩所大學許諾免試入學。而荷蘭商學院是荷蘭惟一不經過全國高等學校統一考試，而必須單獨考試才能錄取的大學——即使你是哈佛的MBA，或者荷蘭國王的王子，也不能例外。

荷蘭商學院是一所私立學院，有105年的歷史，設在一座舊城堡內，外觀非常不起眼。但它的教育觀念和方法，卻非常適應現代社會，其獨特的教育文化不同于世界其他大學。學院以培養高級經理人才著稱。它所培養的高級經理有一個獨特的行為方式——不是去那些業績驕人、如日中天的大公司工作，而是去拯救那些瀕臨破產的虧損企業，“起死回生”的效果不凡。因此，一些在英美等國取得MBA學位的人，都自愿到這里來“回爐”。

究竟去哪里留學？反復斟酌后，敢于接受挑戰的蔡琛藍改變了初衷，決定報考荷蘭商學院。

新穎的入學考試

2004年5月上旬，蔡琛藍來到荷蘭商學院。學校發給蔡琛藍等70多名不同國籍的考生每人一本小冊子。小冊子上列出了“智商測驗、筆試”的地點、時間，但沒有說明“考試范圍”。

5月12日，輪到蔡琛藍進行智商測試。考場沒有旁觀者，一共只有6個座位，5名考官席位排列成半圓形，另一個考生席座位位于半圓形的正中央。蔡琛藍坐在這個座位上，接受詹姆斯教授等5名考官的提問。兩名錄像師在現場拍攝，所有測評過程都將作為視聽教材存檔備用。

測試時間為半小時，問題大致分為兩類。一部分與商務密切相關，比如，“企業破產拍賣后，還剩下1美元，如果你是企業主，你最想拿這一美元做什么？”還有一些測試題很隨意、很奇特甚至有些刁鉆，暗藏著兩難命題的連環“陷阱”，回答稍有不慎，就會自陷“絕境”。比如，“上帝為什么取亞當的肋骨、而不是取夏娃的肋骨創造人類的另一半？” 這些問題和國內的IQ題，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并沒有“標準答案”，全憑考生回答的技巧。考官重點考察的是考生的思維方式與綜合素質。

考生在回答時，考官還會不時地反駁。每一個提問，實際上是一場小型辯論會。蔡琛藍口若懸河，一連機智巧妙地回答了7個問題，眼看快30分鐘了，蔡琛藍心里一陣輕松。就在這時，詹姆斯教授突然發問：“如果你的右手中有一個手指感染了惡性病菌，不迅速切除會導致整個右手癱瘓，但一時無法判斷究竟是哪個手指被感染，你該怎么辦？”蔡琛藍在腦子里飛快地轉了幾圈，脫口而出：“我將切除整個手掌。”詹姆斯說：“NO，切除整個手掌代價太大了，切除5個指頭也許更合算。”蔡琛藍針鋒相對地說：“詹姆斯教授，我不同意您的觀點。首先，切除5個手指比切除整個手掌手術要復雜得多，增加了經濟成本。現代醫學發達，切除的器官完全可復植。復植一個手掌比復植5個手指要簡單得多，這符合經濟優化原則……”詹姆斯教授頜首微笑，表示滿意。事后，蔡琛藍才知道，這是荷蘭商學院近百年來不時出現的一個經典考題，有許多優秀的考生都沒有順利通過。里根時代的助理國務卿凱塞斯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他年輕時曾在這里求學，他認為這個考題有些殘忍。哪知考官的理由比他更有個性——善良和殘忍，只是相對的。劊子手執行法院判決，處決死刑犯的過程也是殘忍的，但它卻是合法的。商務競爭，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這種合法的殘忍。商務上的成功，必然導致一些同類企業破產，甚至可能導致家破人亡。問題關鍵不是殘忍的外在形式，而是在陣痛之后，如何創造更簡捷的機會、更多的財富，去消除這種殘忍的陰影，為更多的人帶來幸福。正是這種特殊的思維方式，成就了荷蘭商學院獨特的教育文化。

幾天后，蔡琛藍很順利地通過了由（英語）語言、基礎知識、現代科學等幾大版塊構成的筆試。筆試結束后，考官說，這幾天大家都很辛苦，今天晚上自由活動，打球玩牌、唱歌跳舞，大家各盡所好。蔡琛藍選擇了足球。學校給每個人發了一套球衣，球衣的編號毫無規律，蔡琛藍是125號，有一個黑人考生是13號。

賽場上，這些來自不同國家的考生都非常投入。但細心的蔡琛藍還是發現了一個問題——有幾個人對13號的配合明顯不融洽，13號本人似乎也有些失落。蔡琛藍想，也許是西方人忌諱13這個數字，但我從來不信這一套。蔡琛藍心理上毫無顧忌，球藝發揮得淋漓盡致，13號每打出一個好球，他都大聲喝彩，有時還揮舞雙臂祝賀……

幾天后，詹姆斯教授告訴蔡琛藍，他的集體活動測試被評定為優秀，表現出了巨大的親和力和杰出的團體協作精神。蔡琛藍有些疑惑，不是說是隨意玩玩嗎，怎么變成了集體活動測試？

原來，集體活動測試是學校的三個考試項目之一，主要是考察學生的合作、應變、協調能力。為了在毫無準備的前提下考察其本能，所以，學校沒有把它列入小冊子，事先也沒有通知考生。不管學生選擇哪項體育運動項目，都有人暗中觀察。并且在每個活動中，故意預先設置了一些“題眼”，如籃球充氣不足，圍棋的黑白子混裝，舞場的音箱突然啞了，等等，這個13號球衣也屬于“題眼”。在這些細小的環節上，很容易看出考生“真實的自我”。當然，也會有少數考生沒有選擇任何活動，這將被視為不合格。學校的理念是——商務精英應該是“活蹦亂跳”的多面手，而不是死氣沉沉的書呆子。日常生活中不能快速融入周圍環境，又怎么能夠成功領導一個大公司？

蔡琛藍順利通過了這三項考核，終于被荷蘭商學院正式錄取了。蔡琛藍覺得這種考試與國內的考試大不相同，從內容到形式都很新穎，方法也很特別，能夠準確地考查出一個人的綜合素質。

獨特的綜合訓練

8月下旬，蔡琛藍再次來到荷蘭商學院，成了一名留學生。學校給每個新生一個編號，蔡琛藍是04027號，04表示年度，027表示學號。像其他所有的新生一樣，蔡琛藍被告之從此在商學院的任何場合，你就不再擁有名字，04027就是自己的“身份證”。這是商學院自創立起就一直延續下來的規矩，意味著一切都從頭開始，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背景，現在只是一個零。

學校硬性要求周一到周五必須住校，即使家就在學校附近也不能例外。這在歐洲的大學中是很少有的。宿舍2人一間，有獨立的衛生間。學校規定，除了睡覺，宿舍任何時候都不能關門，人不在也不能鎖門。學校的理由是，商務競爭是公平、有序、透明的競爭，必須從日程生活中培養公平、透明的行為方式。所以，學校的畢業生擔任了大公司的高層職務后，依然保持著這一傳統，他們的辦公室在工作時間永遠不關門。

開學后，首先要進行10天的軍訓，這與蔡琛藍曾經在國內參加過的軍訓截然不同。軍訓不是在學校大院，也不是在部隊營房，而是在人跡罕見的荒山野嶺。要求學生一律露宿，沒有廁所，不準洗澡，伙食很差，只夠吃個半飽，迫使學生尋找野果或者野獸果腹。軍訓教官是陸軍野戰隊的士兵，他們可不管你是來自哪里，嚴格按照野戰科目來訓練，訓練強度非常大。

蔡琛藍出生在一個礦工家庭，小時候自己洗衣服做飯、拾破爛、鉆煤洞，能吃苦，但對這種高強度的訓練還是有些吃不消，他憋足勁，咬緊牙關挺著。一次，餓得實在受不住了，他從枯樹葉里扒出幾條蚯蚓，放在火上烤來吃，沒有油沒有鹽，氣味很腥。蔡琛藍眼睛一閉，強迫自己吞了下去。和蔡琛藍在一個軍訓小組的女學生苔絲，是出自英國豪門的獨生女，從小錦衣玉食，誰知道她吃起蚯蚓來，比蔡琛藍輕松得多。她說：生存是第一位的，沒有了生命，還談什么商務？我祖父就是從這所學校畢業的，我來報考之前，就做好了一切準備。蔡琛藍感到很慚愧——自己吃蚯蚓是迫于無奈，而苔絲卻是心甘情愿。從境界上來說，這完全不一樣。

10天的軍訓結束后，有12名學生被視為不合格，留在荒山野嶺繼續“補考”。如果拒絕補考，將被視為自動離校。不管你以后想出什么理由，學校也不會接納你。

學校發給軍訓合格的學生每人兩套白襯衣、藍西服的校服，規定不能穿隔夜的校服。這就不容許學生有絲毫懶散，校服必須一天一洗。

蔡琛藍松了一口氣，以為從此以后就可以安穩地坐在教室里鉆研學問了。哪知白天上完課后，晚上卻不能回宿舍，得換上便服去學校啤酒屋，與老生進行交流。交流的方式也很特別，有人給你灌啤酒，也有人給你淋啤酒。如果你是男生，就把你按在地下，折騰你、戲弄你。作為新生，只有兩種選擇，一是跑掉，或是爬起來反擊。如果你趴在地上不動，就表示你認輸了，再也在學校里抬不起頭了。這種“啤酒戰”一直要持續半個月左右，直到新生、老生彼此熟悉才算結束。

老師總結說，軍訓側重訓練學生的求生精神，主要是體能方面的鍛煉；啤酒戰側重鍛煉學生的抗爭精神，主要是心理方面的磨練。這兩種綜合訓練方法，對過慣現代文明生活的人來說，非常殘酷也非常惡心。如果你能夠挺過來，自然也多了一層心理鎧甲，鍛煉出了勞其筋骨、苦其心志，大丈夫能屈能伸、敢當大任的心理素質和實際能力。

不能容忍的錯誤

學校的教學方法也與眾不同，以分析案例為主。將國際知名跨國公司曾經在經營管理、財務、銷售、市場流通中遇到的問題以及解決辦法拿來，讓學生分析。老師鼓勵說：“你們別迷信那些大公司，他們的解決方法未必是最佳的。同樣的問題，會有多種解決辦法。也許，你的辦法會比他們的更好。”老師并不硬性要求學生當場解決問題，也可以課后探討。因為那些公司所面臨的環境、時間各不相同，國際國內當時的政策、形勢等因素會影響公司的決策。只有到圖書館查閱大量的資料，才能全面了解事件的時代背景，提出切實可行的辦法。老師則以此判斷學生的思維能力和知識的廣度和深度。

10月上旬的一天，老師拿來部分新生的智商測試視頻資料，要學生相互討論點評。蔡琛藍注意到，按照現在流行的經濟區域劃分法，老師拿來了不同經濟發展程度國家的學生資料，蔡琛藍面試的錄影資料也在其中。至此，蔡琛藍才知道，每個新生的面試內容都不相同。這堂課，蔡琛藍大開眼界。通過反復討論，大家終于知道了這個問題怎樣回答才合理，那個問題應該如何切入才掌握主動。別人回答得好，好在哪里？回答得不盡人意，又缺陷何在？蔡琛藍體會到，老師傳授的是學習方法、思維方法，不是經典商務案例的死記硬背，也不是知識灌輸，更不是空洞玄虛的理論說教。

外國大學一般費用高昂，但這里每學期只要850歐元（歐元與人民幣的比率約為1：12），基本上和國內名牌大學的費用持平。伙食也不錯，每月費用卻不高。學生一般在周末打一兩次散工，就可以解決一個月的基本生活費。因為財團的捐款，學校主要用在扶助貧困學生和改善伙食上。

開學后的第三個周末，老師派學生到大街上籌集資金——不管你扮演什么角色，用什么方法，用什么理由。有的學生假借世界環保組織的名義，有的想出了援助非洲戰亂兒童的主意，有的表演魔術，有的干脆在地鐵站賣藝……這種非定向性的街頭募捐，蔡琛藍還是頭一回遇到。蔡琛藍不想仿效別的同學的做法，他仔細琢磨一番后，徑直來到市政大廳，以一個中國留學生的名義約見市長。見面后，市長問他有什么事？他說想在商學院成立一個“中荷留學生基金組織”，希望能夠得到市長的幫助。市長非常感興趣，要蔡琛藍拿出詳細的計劃書。蔡琛藍回到學校，馬上精心制作計劃書。10天后，市長批了一筆錢。這是本屆新生中一次性籌集到的最大一筆錢，表明蔡琛藍具有良好的活動能力和杰出的商務潛質，蔡琛藍因此威信大增。有些人不理解學校的做法，以為這是利用學生變相斂財。其實，學生所籌集的錢全部存入一個固定的賬戶里，專門接濟那些家庭經濟拮據的同學，并且每學期要公布一次收支明細，透明度相當高。

學校管理嚴格，但并不呆板，認為只有兩種錯誤是必須杜絕的，一是打架，二是偷東西。如有違反，必定開除。而其他錯誤，只要及時改正，是可以原諒的。學校的理由是，打架帶有暴力性質，偷東西是道德缺陷。這兩點完全違背現代商務規則，未來的商務精英絕對不能沾染這些惡習。

有些人為蔡琛藍沒有進入哈佛等學校學習而感到遺憾，可蔡琛藍卻不這樣看，他相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盡管學校沒有標榜進行的是素質教育，但卻全方位地開發、挖掘、提升了學生的綜合素質。蔡琛藍覺得自己在這里學到的很多東西，必將成為人生的寶貴財富，使自己終生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