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所以算計你

我是通過征婚認識胡小凡的。那時我剛和亞麗說拜拜，亞麗老仗著她老爸腰纏萬貫，對我頤指氣使。我自然反抗，說你以為自己是誰呀，家里再有倆臭錢，你也不能整天游手好閑好逸惡勞跟慈禧似的！亞麗最煩我稱她慈禧，一揚手中的包直直沖我砸過來，我眼疾手快，一個閃身，抓住包上那只可愛的小浣熊。她就氣呼呼地走掉了。其實我也早受夠她了，像“過把癮”中的方言，再也不想忍受那個討厭的上司。

我們終于分手了。朋友二毛找我，我們便去扎啤攤。他說我們干點什么？二毛前幾年辭職自己干，賠賠賺賺，現(xiàn)在是吃老本。我說等哪天我高興了炒了老板的魷魚就和你一起干。

二毛見我垂頭喪氣，就勸我失戀別失志，我哭笑不得。他建議我去報紙上征婚，于是我就去了，覺得好玩。于是胡小凡的電話就來了，啊，你的聲音真好聽！不諳世事的女孩子總是舍本逐末。我嚴肅地說我是假裝的。那邊又笑，真是個單純的姑娘。我說：怎么不問是否有車有房存款幾位數(shù)？我才不管那些呢，最重要的是愛情，他愛我，我愛他，深深地。她說得浪漫神往而又斬釘截鐵。我說世上就剩下你一個傻丫頭了。

胡小凡在電信局上班，在前臺收電話費。號碼？XX錢。忙起來頭也不抬。我在對面椅子上觀察她老半天了，暗暗對比了一下亞麗，覺得還是胡小凡可愛。于是起身上前，號碼？她問，1234567！胡小凡抬頭，娥眉微蹙，笑，陳直吧？

胡小凡下班，我們?nèi)ジ浇蛷d吃飯。我丟給她燙金的菜單，說愛怎么宰我就怎么宰吧。她吃吃地笑，說你真逗。隨即探身過來，你知道我最愛吃什么嗎？我說魚翅還是燕窩？她擺手笑：牛肉拉面。這回輪到我笑了，說真好打發(fā)。于是問服務(wù)小姐：你們這兒有拉面嗎？

那頓飯吃得很愉快。最后，我說我最痛恨中國電信，胡小凡就笑，做中國電信的女婿不就行了？這丫頭對我有意。

又約會了幾次，胡小凡表現(xiàn)還不錯，有點天真，看到什么新鮮的事就會睜大眼睛，伸伸舌頭，純粹小女孩作派。胡小凡還有個好處，從不像別的女孩子一樣當男朋友是取款機，但是當哈根達斯登陸濟南的時候，她還是把我拽到銀座商城里面哈根達斯的專柜前，指著上面的條幅，說陳直你念：愛她，就請她吃哈根達斯！哦，我笑了，當即掏腰包，說傻丫頭，一支冰淇淋也需要拐彎抹角嗎？胡小凡并不刻意走進我的圈子。有時二毛他們打牌，三缺一，他們就問胡小凡你當替補隊員吧？胡小凡就笑笑擺手，然后坐我身旁，像一只乖巧的小鹿。

總之，像胡小凡這樣的女孩子很少了，和亞麗在一起時，我從來沒享受過安寧和被崇拜的滋味，是的，胡小凡看我的眼神里充滿了崇拜——雖然我只是個小職員。

但我這個小職員卻不想做了，我炒了老板的魷魚，主要是經(jīng)不住二毛的鼓動。辭職后，我和二毛合開了一家裝飾公司。對此胡小凡并不怎么贊成，她像個大人似地說：風險太大。我不管她。到那時為止，說實話，我還沒把她劃入女朋友的行列。感情上經(jīng)歷的多了，就不怎么相信“愛情”這回事。

一晃半年。我和二毛雖辛苦些，但的確賺了不少。我就算是個小老板吧。可是，即便那時，胡小凡也還是泰然處之，她從不去公司找我，只在背后默默地支持我。我越來越喜歡她。

正當公司步入正軌時，突然出了事——二毛所謂的女朋友，那個在公司里負責財務(wù)的女孩竟攜全部的款，跑了！我和二毛都傻了，我特別生氣，直怪二毛怎么和這種品質(zhì)不過關(guān)的女孩交往，我們可被她害慘了。因為資金無法周轉(zhuǎn)，不久我們就關(guān)門大吉了。

二毛也后悔，說女人個個都是妖精，叫男人防不勝防。

總之，我破產(chǎn)了，血本無歸。自信心遭到嚴重摧殘。女孩子都嫌貧愛富，而且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羞于談愛情。我不愿見胡小凡。

胡小凡來找我，我告訴她我和前女友復(fù)合了。胡小凡笑了，露出可愛的小虎牙，說我不相信。我就拿出手機，說不信，我這就打電話給她。胡小凡臉色就變了，擺手，別打別打。

接連一個星期，我沒接胡小凡的電話。

第八天，我喝得醉醺醺回家，步履沉重，至6樓，樓梯上坐著一個人，雙手抱膝。

連你也猜到了，沒錯，胡小凡。

我強打精神以男主人的姿態(tài)帶她進屋，然后倒在沙發(fā)上，說倒水，我渴！胡小凡去廚房，半天，也沒有出來。我有點擔心，走進廚房見她正在燒水，兩眼死盯著四處飛竄的火苗。然后她慢慢地轉(zhuǎn)過身，眼淚簌簌而下，嘴唇嚅動，終于發(fā)音變成一句完整的話：你真的決定要放棄我了嗎？

我真想去擁抱她，可我沒有。趁著自己還沒做出任何承諾之前，我說：小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還有很多選擇。最后我跟一般俗男人一樣竟也說出了那句話：你會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說完，眼睛一閉，就等著胡小凡沖過來抽我耳光。然而，她沒有。她從不會打人，哪怕再傷心。不像亞麗，動輒發(fā)小姐脾氣。

我在大街上游蕩，口袋里只剩下一百元錢。我攥緊了它，狠狠勁，漸漸軟了，成為一團。

我停在一個酒吧門前，走進去。有人拍我的肩，亞麗。

亞麗開口：看你這潦倒的樣子，破產(chǎn)了吧？你可以找我啊，我爸有錢，我?guī)湍恪Ｎ也淮蛩愫退q論，沉默，喝酒。她又說，做一筆交易如何，我給你錢，你和我重歸舊好？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笑，你想收買我的愛情？愛情不是交易，是無價之寶！亞麗你買不起。亞麗有點坐不住了，問我從哪里學(xué)來的這些高深莫測的東西？啊，胡小凡，是那個純情無比只認愛情的傻丫頭讓我懂得了這些！一想到胡小凡，我心疼起來。經(jīng)歷了數(shù)次所謂的戀愛，從沒有一個女孩讓我明白無誤地感受過“心疼”二字。那天她在廚房里落淚的樣子，她轉(zhuǎn)身離去的樣子，都一直縈繞在我心頭，不曾離去。

這張卡上有30萬。亞麗說著推過一張卡。

忽然，我聽到背后有人嘆氣，我回頭，是胡小凡。她并不看我。雙眼直視亞麗，一字一頓：你真的愛上了別人？

我不想讓胡小凡誤會，剛想解釋，亞麗已起身，優(yōu)雅老練地伸出手，認識一下，我叫亞麗。胡小凡并不接招，恐怕她長這么大也沒遭遇過這種場面。還好，她沒有掉眼淚，否則我會再次心疼。還好，她只看了我一眼，可那是怎樣的一眼喲，凄楚、可憐、絕望。

胡小凡徑直朝酒吧門口跑去，我欲跟出去，亞麗抓住我，我甩開她，出了門，胡小凡早已不見了蹤影。

我打電話給胡小凡，她不接。我知道她誤會了我，在生氣，我想冷處理一下也好。

我繼續(xù)頹廢著，不知做什么好。二毛自知惹了禍，也不好意思來找我。

一個周末，胡小凡的女友妙妙突然給我來電話，我見過妙妙幾次，也算熟人了。她說，陳直你和小凡分手了？我以為她下面會說，小凡想不開自殺了。亞麗曾經(jīng)就和其女友向我演過這么一出，現(xiàn)在的女孩子總是自作聰明，當男人都是傻瓜笨蛋。可妙妙卻說：胡小凡去電視臺參加“玫瑰之約”征婚去了！

妙妙讓我打開電視，說正在現(xiàn)場直播。我乖乖照辦。女一號嘉賓正是胡小凡，一身玫紅裙裝使她看起來更加淑女而美麗，對面那六位男嘉賓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才藝表演開始，胡小凡在演唱：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記起，時間累積，這盛夏的果實，回憶里寂寞的香氣，我要試著離開你，不要再想你，雖然這并不是我本意……

我像個女人一樣傷感地流下淚來，小凡你不要傷心啊不要離開我！

胡小凡得了最佳才藝獎，6個男嘉賓對她更加虎視耽耽。我再也坐不住了。我要告訴胡小凡我愛她，請她原諒我，我不是故意傷害她，我只是因為虛榮心不好意思見她！我出門，打車，說去電視臺。

胡小凡從臺階上走下來，看到我，說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吧？我點頭哈腰，說是是是，又搖頭，不不不，等你的感覺很幸福。胡小凡“嗤”一聲笑起來說我貧嘴。我趁機問她，你真想征婚啊？你走了我可怎么辦呢？你有亞麗嘛！她說。我突然想起酒吧的事，說那天你是不是跟蹤我？是啊是啊，跟蹤了好幾天了……自知說漏了，胡小凡捂了嘴就跑。我追上去，像電影里演的那樣。

終于被抓住，她卻嚴肅起來，從包里拿出一個小本本，說這是我住的兩室一廳的房產(chǎn)證，我爸媽送給我的嫁妝。我一愣，她又說，二毛都對我說了，但我想告訴你，即使你做一輩子小職員，我愛的依然是你。當然你也可以把房子賣掉東山再起，但我有一個條件，千萬不要把我也賣掉啊……

我深情款款地溫柔地將胡小凡擁在懷中，半晌，我才控制住自己激動的心情，說小凡，不賣不賣，什么也不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面包會有的，奶油也會有的，只要你答應(yīng)我不再和他們見面。誰？胡小凡睜大眼睛。那6位對你虎視耽耽的男嘉賓啊！

胡小凡笑了，掙脫開我的手，跑出去：陳直，我是故意參加“玫瑰之約”的，故意唱那首《盛夏的果實》的，故意讓妙妙給你打電話的，若不這樣，能引蛇出洞聽你的真心話嗎？

暈！我竟然被胡小凡這個傻丫頭算計了。看來二毛說的對，女人個個是妖精，可是妖精也有好有壞，比如胡小凡就是個好妖精。我刮著胡小凡的鼻子說這些的時候，胡小凡也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說你這個大笨蛋喲，笨到哪兒才算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