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2月12日,以張學良為首的國民黨東北軍和以楊虎城為首的國民黨第十七路軍,為了停止內戰、一致抗日,在多次進諫蔣介石無效反遭斥責后,被迫在西安扣留了前來部署“剿共”的蔣介石,發動了著名的西安事變。事變后,國際國內政治形勢錯綜復雜變幻莫測,國民黨各派系各霸一方,勾心斗角,親日派更是蠢蠢欲動,覬覦大權,南京群龍無首,紛亂無緒的苗頭爭相顯露,內戰的硝煙驟然升起。在風起云涌的斗爭漩渦里,中國共產黨如何確立自己的策略,應對復雜局勢,對國家命運和前途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作為當時中共中央負責人的張聞天,處變不驚,縱覽全局,發揚民主,集中集體智慧,為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作出了貢獻。
處變不驚,提出把局部的抗日統一戰線轉到全國性的抗日統一戰線
在陜北高原一條曲折狹長的山谷里,面對洛河,座落著一個古老的小鎮,這就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臨時首都、黨中央駐地——保安。12月12日凌晨2時30分,當驚動世界的西安事變的消息通過電報傳來時,整個小鎮沸騰了,一排接一排的窯洞,像傳遞火種似的亮了起來,燈光亮起的剎那間,笑聲、叫聲、歡鬧聲相繼傳出窯洞,窗門一扇扇打開了,紅紅的火把一把又一把被擎出洞外,與歡呼聲、歡笑聲交織成跳躍的熊熊火焰,火把從上往下,一行行聚到街上,溫暖了這個荒僻山谷里的小鎮……“哈哈!趕快把蔣介石這小子送到保安關起來!”“保安不要他,就地宰掉算了!”“先游街示眾,讓老百姓都看看,然后處決!”……干部群眾人人拍手稱快。對蔣介石這個雙手沾滿共產黨人鮮血的劊子手,《紅色中華》報上揭露了他的罪行,說他“十年反革命,五年賣國”,“雖百死也不足以贖其罪于萬一”,強烈要求把蔣介石交給人民公審、裁決。這并非在做輿論引導,實在是反映了絕大多數人的愿望。因而,在一片審蔣、殺蔣憤怒聲討的浪潮中,對時局冷靜、全面的分析差不多被淹沒了。
張聞天從一開始便不贊成殺蔣、審蔣。中共中央接電后,張聞天就和毛澤東、周恩來等初步商議,決定應張學良之邀派周恩來赴西安協商。為應對這一突變,12月13日,張聞天在自己的住處主持召開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第一次正式討論西安事變問題,出席會議的有毛澤東、周恩來等人。大家圍坐在一起,熱烈、興奮地議論著這個驚雷一樣的喜訊。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以來,蔣介石殺人如麻,對共產黨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快,現在,蔣介石被張、楊二將軍扣了起來,大伙兒怎么能不興奮快活呢?“蔣介石也會有今日!”“張學良確實干得不錯!”“現在還有什么別的話好說,先將那些家伙殺了再說!”……由于無法搞清楚這一突發事件的來龍去脈,在討論中,大家的感情因素占了上風,個別同志甚至提出打到南京去的口號。毛澤東在報告中指出:不能把蔣介石列入親日派內,基本的估計是中間立場。周恩來在發言中也認為“在政治上不采取與南京對立”。在傾聽了同志們的發言后,張聞天講了自己的看法:“政治形勢很緊張,不斷發生全國性的政治問題,在抗日問題上表現最大的問題就是民族妥協派(當時往往用這個詞來指蔣介石嫡系勢力,有時也稱‘動搖派’,總之要把蔣系勢力同‘親日派’、‘投降派’、‘賣國勢力’區別開來)問題,在這一問題上總要發生一種突變。張學良這次行動是開始揭破民族妥協派的行動,向著全國性的抗日方向發展。我們到西安就開始組織這一行動……”張聞天分析了當時形勢后,接著提出了任務:“對妥協派應盡量爭取,分化與孤立,我們不采取與南京對立方針。盡量爭取南京政府正統,聯合非蔣系隊伍。在軍事上采取防御,政治上采取進攻。”面對這一突發事件造成的復雜形勢,張聞天提醒說:“黨的工作首先應注意西安工作,繼續不斷地派人出去,同時利用外面的干部……這依靠我們黨的策略正確。我們應領導走到順利的方向,不要急躁,自己造成自己的困難。我們的方針:把局部的抗日統一戰線,轉到全國性的抗日統一戰線?!北M管這次會議未能作出明確一致的方針決定,但張聞天的發言無疑給與會者注射了一針清醒劑。
在西安事變剛爆發的驚濤駭浪中,張聞天處變不驚,保持了比較冷靜的頭腦,比較及時地提出了建立全國抗日統一戰線,聯合和推動南京走抗日途徑的政策思想。當然,他的這一看法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有其比較鞏固的對蔣系政權將被迫不得不走抗日途徑的形勢分析作為基礎的。早在西安事變一個月前的一次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上,張聞天就比較冷靜地分析說:“南京方面更有抗日的可能,原因是日的進攻,英的態度,蔣的動搖,走到抗日方面來的較多。不能因他壓迫我們,我們便輕易估計他是專門來打我們,而會與日妥協。”
縱覽全局,明確提出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方針
12月19日,在經過短短六天對形勢的觀察之后,張聞天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繼續討論西安事變的問題。會上,毛澤東著重分析了形勢的兩個方面,即當前嚴重的內戰危機(黑暗的方面)和走向抗日的前途(光明的方面),并指出爭取變國內戰爭為抗日戰爭。張聞天發言時說:“我們上次開會至現在已有六天。在這六天之中,這事件的現象與本質都顯得更充分,所以,我們今天的方針,比前次是更進步的?!睂τ谀壳靶蝿莸娜?,張聞天分析說:“這次事變的前途:一是全國性抗日的發動,一是內戰的擴大……我們的方針確定為爭取成為全國性的抗日,堅持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方針,更高地采取反對內戰、一致抗日的方針?!薄笆〉目赡苋缗貌缓檬怯械?,而且相當的大。勝利的可能是有的。失敗了怎么辦?盡量爭取其一部。困難的前途亦應準備?!苯又?,張聞天面對和解雖然已出現跡象而戰云依舊密布的情況,明確而完整地提出和說明了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方針。他說道:“不站在反蔣的立場,不站在恢復反蔣的立場,因為這一立場可以使蔣的部下對立,是不好的。我們應盡量爭取時間,進行和平解決。”同時,張聞天還光明磊落地大膽批評說:“我們應把抗日為中心,對于要求把蔣介石交給人民公審的口號是不妥的?!睂τ谑Y介石的處置,張聞天明確指出黨的方針是“進行和平調解”,同時軍事上“以防御戰來反對內戰”,“對東北軍應盡量與之配合”。這個問題在13日會議上是正式提出來的,而張聞天當天的發言中沒有“倒蔣”、“除蔣”、“審蔣”的字樣和意思,并委婉地提出要“盡量爭取南京政府正統”。6天的客觀形勢發展說明,西安和南京之間和與戰的集中問題,恰恰是對蔣的方針問題。因此,為了統一思想,作為中共中央負責人的張聞天,在中央政治局的正式會議上作出這樣明確的負責表示,應該說是必要和可貴的。會議在認識一致的基礎上產生了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兩個文件。其一是公開發表的《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及中共中央對西安事變通電》,這是中共明確表示和平解決事變的一個公開文件,建議由南京政府召開由各黨派參加的“和平會議”,討論事變的解決辦法和抗日救亡大計。其二是張聞天親自起草的對黨內發布的《中共中央關于西安事變及我們任務的指示》,這是代表中央向全黨說明和平解決方針的一個文件,全面系統地分析了西安事變的性質和發展前途,闡述了我黨力爭和平解決事變的基本方針和任務。
危急時刻挺身而出,親臨西安解決內戰危機
12月25日,蔣介石在作出六項承諾保證之后獲釋,使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實現了第一步。但是,由于蔣介石回南京不久就扣留了張學良,并派重兵進攻西安,使一度緩和的局勢又陷入了嚴重的危機。12月31日,南京當局組織軍事法庭審判張學良,緊接著蔣介石就調動五個集團軍的兵力進逼西安。西安方面主戰派的聲浪更是頓時上升,緊迫的形勢再一次要求我黨表明態度,并拿出正確的對策。于是,1937年1月2日,張聞天再次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西安事變問題。張聞天透過現象看本質,對客觀形勢作了科學分析:“蔣的態度仍是在動搖中,我們的方針還是要爭取他。對西安問題的主要關鍵是團結內部,站在防御的動員更為有利,爭取更多的同盟者。南京要進行大的內戰目前在輿論上是很難動員的,他主要還是一方面以武力來威脅,一方面來分化西北。我們主要方針是鞏固內部與動員援助西安,反對內戰。要蔣脫離右派轉向抗日,是要經過很多的困難的,主要要依靠斗爭與活動?!睆埪勌斓倪@番話,既看到蔣仍有轉向抗日的前途,又看到蔣目前所施展的手法。無疑,這對于穩定局勢,統一內部認識,繼續堅持黨的正確方針,而不為一時的現象所動搖是十分重要的,后來一個半月局勢的發展也證明了張聞天上述觀點的重要和正確。
由于南京方面扣張不放,東北軍中的少壯派堅持主張強硬抵抗,主張同蔣軍決一死戰,內戰一觸即發。在這矛盾極端尖銳的情況下,張聞天仍然堅定不移地堅持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方針。1月25日,張聞天又致電劉少奇,指示北方局要“大力策動各方和平解決西安問題,此是目前時局中心關鍵”。為了處理西安復雜的局勢,切實落實和平解決西安事變問題的方針,張聞天更是不畏艱危,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毅然于1月27日秘密抵達西安,與周恩來、博古等現場共商解決內戰危機問題。
到達西安后,張聞天詳細了解了西安情況,之后以個人名義發出了一份致毛澤東并告彭德懷、任弼時的電報。電文介紹了西安主戰派的實際情況,提出了明確主張:“我們的方針應該毫不遲疑地堅決為和平奮斗,為貫徹這一方針,必須要動員一切力量,爭取左派中之大多數分子相信我們政策的正確。對極少數不能說服的過激分子應與之斗爭。”并征求毛澤東的意見說:“此間正為這一方針奮斗中,你有什么意見?”
28日上午,正當張聞天發出上述電報時,博古急匆匆地趕來了。原來,27日晚,東北軍青年軍官50余人到周恩來住處請愿,激烈反對和平撤軍,只能接受釋張才能撤兵的條件。經周恩來多方勸說,仍不聽,以同我們決裂相威脅。深夜,周恩來、博古獲悉有幾個人已擬就暗殺名單,內有東北軍主和派及中共代表等。博古向張聞天告以緊急情況后,緊緊握住張聞天的手,激動地說:“正是在很尖銳的時候,很險惡的時候,洛甫同志你來了。”并說:“現在車輛已準備好,須立即馳赴云陽我軍前敵總指揮部?!?/p>
抵達我軍前敵總指揮部后,張聞天立即同那里的楊尚昆、任弼時、王稼祥等同志緊急商議,并以他個人名義(但說明已取得楊、任、王的同意)發給陜北毛澤東和西安周恩來、博古一份在軍事、政治戰略上均有重大意義的電報:“為向各方堅決表示我們對和平的誠意,在陜南的紅軍主力即應開始從商縣一帶向渭北撤退。”這不僅表示了我們對和平的誠意,而且也有軍事作用,收縮兵力,防止被殲。電報還提出:“紅軍愿意服從主張和平統一、團結御侮的南京中央政府的指導。紅軍要求蔣委員長立即銷假視事,主持中樞?!?/p>
上述要求顯然是對我方有利,使蔣陷于被動并難于玩弄新的花招的好辦法。因為,蔣于回京后不久即耍賴皮,假惺惺表示自己統率無方,請假養病,以撐面子。如此,則他既可以讓別人進攻西北,他個人又可裝作未主持戰事。如今讓他銷了假,他就不能不適當考慮他在西北停止內戰的諾言,如再堅持武力解決就逃避不了重新發動大規模內戰的責任。張聞天在這份電報里所表現的高超的斗爭藝術是相當可貴的。
在張聞天緊鑼密鼓籌劃部署之際,形勢卻繼續升溫,西安東北軍少壯派主張武裝抗蔣的氣氛愈來愈濃,一部分穩健的將領情緒上也有所動搖,準備同中央軍決一死戰,內戰危機更加緊迫。1月30日下午,張聞天和彭德懷、王稼祥以及剛從西安趕到云陽的周恩來、博古、葉劍英緊急商量對策。會議一致決定“在為和平奮斗的基本方針”仍不變的前提下,有必要采取同友軍行動一致的靈活辦法,并電告毛澤東等:“在打的過程中仍同南京談判和平,如打得好和平仍然有希望,如打敗則使友軍從實際經驗中相信我們的和平主張,在更不利的條件下接受和平。”
此時,民族危機日趨嚴重,日本全面性占領中國的戰爭行為已迫在眉睫,再不允許蔣系勢力繼續打大規模的內戰了。1937年2月,國民黨召開五屆三中全會,中共中央提出五項國策、四項保證,在宋慶齡、何香凝、馮玉祥等的努力下,國民黨五屆三中全會雖然形式上通過了所謂《根絕赤禍案》,但實際上只不過是蔣介石以阿Q精神表示了停止武力“剿共”,正式重開國共合作商談的態度。至此,西安事變基本上以和平解決而結束。
我黨和平解決西安事變這一歷史性的決策,是黨中央領導核心充分發揚民主,集中集體智慧的結果。從領導核心來說,張聞天與毛澤東、周恩來三人無疑是我黨在和平解決西安事變全過程中三個最為核心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