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解讀毛澤東

今年的五六月份以來，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60周年的名義下，中國舉國上下掀起了一股紀念抗戰的高潮，其規格之高和程度之熱烈都幾乎是史無前例的。一時之間，從電視、電影、報刊雜志到網絡，鋪天蓋地的都是對那個激情年代的懷念，身處其中，耳旁充斥著“打倒日本鬼子”、“中國共產黨萬歲”之類的吶喊，仿佛昔日重來，恍惚便回到了毛澤東的時代。那個紅色的時代曾是中國幾代人少年時的青春和夢想啊，而此刻感懷今昔，怎不黯然神傷（這里所說的主要并不指經歷過戰爭和革命的人，而是指生長在新中國建立后，信息比較封閉、生活比較貧乏、各種清規戒律繁多年代的幾代人，他們對毛神話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從毛時代到市場時代，中國發生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大多從中過來的人回首往事，都會有這種傷感的。

毛澤東也許是幾千年來爭議最大的中國人。對于他和他時代的看法，目前主要有四種傳統：一是中國官方的評價，將其過失和功勞界定為三七開；二是一批親身經歷了“反右”和“文化大革命”等運動的迫害，移居海外后有了“言論自由”的人的講述，他們對毛的觀點主要出自其個人的經歷和感受；三是西方的中國學專家，他們主要從旁觀者的角度出發，運用各種西方理論，理性地分析和評價毛的所作所為；四是新近才浮現的，以南京大學歷史系副教授高華為代表的一批出身于中國體制內，但思想和方法卻不局限于中國正統話語的學者，他們對毛的分析不是建立在種種個人和民間的難辨真偽的材料上，而是通過對正規渠道的檔案和出版物進行燭幽發微式的分析，得出令人嘆服的結論來，該傳統的典范是高華的《紅太陽是怎樣升起的：延安整風運動的來龍去脈》一書。

很長一段時間來，第二和第三種傳統儼然已主導了人們對毛的看法，這是因為，第一種傳統在許多人看來實在不足為道，而第四種傳統才出現不久。雖然嚴格說來，第二和第三種傳統也有著巨大的缺陷：前者有時顯然失于情緒化、甚至野史化，而后者則常常給人紙上談兵、隔靴搔癢的感覺。

第二種傳統中一部比較優秀，影響比較大的著作是李志綏的《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他通過自己與毛20余年的朝夕相處，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大氣的、同時也是冷酷的，是人而非神或魔鬼的毛澤東形象，初次接觸此類讀物的人讀了此書，其反應往往是無比震撼的。但即使是這本《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也被一些人指責為不實、虛構。由此亦可見，第二種傳統之不易。

以《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Wild Swans: Three Daughters of China）一書揚名海外的張戎，此次和她身為歷史學者的英國丈夫喬恩·海利德伊合作，歷經十年推出的《毛：不為人知的故事》一書則處于第二和第三種傳統。

在《毛：不為人知的故事》一書中，張戎夫婦揭示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比如，蔣介石為了其子蔣經國而放過了中共。張戎認為，長征時蔣介石完全可以把紅軍消滅掉，但當時蔣經國被蘇聯當人質，扣在斯大林手里，因此他希望用紅軍和中共的生存換回他的兒子。再比如，書里還揭示了中共在國民黨的四大間諜：邵力子（就是他把蔣經國帶到蘇聯作人質）、張治中、胡宗南和衛立煌。在張戎夫婦的描述中，他們在毛澤東戰勝蔣介石的國民黨、建立紅色中國的歷程中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從毛去世至今已經將近30年，這些年中，中國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取得了怎樣的進步呢？我們或許可以從前毛派分子、英國《衛報》中國問題專家約翰·吉廷斯的《中國的變遷：從毛到市場》一書中得到某些答案。雖然吉廷斯是正統的前述第三傳統學者，主張理性、平衡地評價毛的功過，反對張戎夫婦對毛一面倒式的描述，不過他也承認離開毛軌道的中國所取得的巨大進步和變遷。問題是中國顯然還沒有徹底和毛神話告別——真相不大白于天下，神話是永遠不可能真正破滅的。就讓我們以過去已大半年的2005年為例來作一番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