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跨越》一書包裝上來說,柯達的色彩超過了柯達大中華區總裁葉鶯的色彩,葉鶯的色彩超過了作者袁衛東的色彩,而中國最強勢的出版商中信的色彩卻被談化,這對于中國出版業龍頭的中信出版社是難以想象的。
能夠做到這樣的只有葉鶯,我從不懷疑她有如此魅力,就像只有她能完成一個跨國公司與中國一個行業的合資,如今這個跨國公司占據中國膠卷沖印市場的大半壁江山,并坐擁中國排名第一的連鎖渠道。正是她帶領柯達在中國完成了一個純西方公司在東方市場的完美跨越。
作為他們兩人共同的好友,作為此書自始至終的見證人,不能不說一說它背后的跨越故事。
找袁衛東來寫這本書,葉鶯是冒險的,因為袁衛東此前并沒有寫過書,盡管他寫過很多優秀的企業報道,而只有寫過書的人才知道,寫新聞報道與寫書之間會有多大的跨越。可我贊同葉鶯的想法,因為我覺得袁衛東的身上潛伏著巨大的能量,他來自內蒙古,是個有野性和血性的人;學的是歷史,漢文明的尊嚴已深入骨髓;成長于開放的時代語境中,對西方蔚藍文明又相當推崇。而葉鶯也并不諱言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她說給柯達寫書的人很多,但很多書稿都被鎖進了檔案。
接下這個挑戰也是我對袁衛東的鼓勵,覺得對一個新聞人來說,如此深入跨國公司,探詢它的內在秘密,那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以對跨國公司管理、營銷、商業政治等諸多奧秘深入研究,而其間東西方的兩種文明是怎樣抗拒與征服、博弈與妥協、交戰與交融更是迷人之極。而它正是中國與世界經濟一體化中最核心的命題之一。袁衛東也是輕裝上陣,對于他來說,也沒有什么可失去的。
兩個有很強自尊心的人在半年之后陷入了“冷戰”。表面原因是,在袁衛東眼中,柯達的某種官僚屬性侵犯了他作為新聞人的獨立尊嚴。而在葉鶯看來,是柯達在請袁衛東寫書,而不是某個出版社在請他寫書,柯達為他創造了最開放的采訪條件,他好像并沒有足夠珍惜這種誠意和信任。
在那個“冷戰”的盛夏里,我和袁衛東進行了數小的長談,發現問題不僅僅是溝通方式的,不僅僅是自由激情的新聞人和講程序和規則的跨國公司間的分歧,更深層次的問題來自于袁衛東的思想沖突。
袁衛東遇到了一個當代青年知識分子最典型的精神矛盾。一方面他對西方商業文明乃至政治文明相當認同,認為開放引進外資是非常必要的,他非常贊伺政府做出的與柯達進行全行業合資的決定,但現實結果是柯達對中國膠卷行業的壟斷又是與“自由市場”相背的;與此同時,從情感上,他的中國夢和中國心使其對中國感光業創始人林希之的悲劇命運唏噓不已,流下熱淚,但他又只能看到柯達絳結了中國本土企業傳統的影像工業。理性上的西方認同和情感上的東方歸屬在他的大腦中,也在他的筆下天人交戰,猶如兩匹烈馬,各奔東西,難以駕馭。
對于認識上的困擾,我給他的建議是:一,用“存在就是合理的”的態度來看待柯達在中國的壟斷,盡管筆者始終堅持認為“對內開放應先于對外開敢”,但筆者不能不承認柯達的存在本身就是合理的,因為中國八沒有辦法自己蓄積推動變革的力量,只能借助外來的刺激;二,可以把影像行業的開放看成是中國開放的一塊試驗田,看成是“對外開放優先于對內開放”的試驗品,就像把中國的通訊制造業看成是“對內開放優先于對外開放”的試驗晶,兩場實驗成為兩把尺子,都是中國與國際經濟更深層、也更關鍵接軌的寶貴經驗和教訓。三,無論東、西還是內、外的力量,都要看它給中國社會進步和人民幸福帶來什么,而下要盲信他們自己說什么。
回到新聞人的“零度情感”上來,是筆者對袁衛東采寫上的建議,盡可能少一些主觀評論,作為一個忠實的傾聽者、觀察者、記錄者,還原柯達在中國的跨越事實,描繪各當事人在各個時段的真實心態。
就像讀者現在所看到的,雙方此后達成了共識。袁衛東回歸了歷史記錄者應有的“司馬遷態度”上來,麗葉鶯也充分尊重了獨立觀察人的客觀視野。這種相互尊重使得這本幾乎被檔案封存的商業史書重見天日。
寫這篇《跨越》的書評,也是在寫一本書的跨越扭事,是葉鶯的跨越,是袁衛東的跨越,也是書中每一個人物的心靈跨越。
只要是腳踏著兩種文化,只要你腦子中有兩種文明,不管這兩種是東方或西方、是農業或工業、是計劃或市場、是集權或民主,是壟斷或競爭,甚至是心中我、他的分別;只要不是掩耳盜鈐,只要不甘心當鴕鳥,早晚必須面對。
要么固執分裂,要么完成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