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淫雨霏霏的午后,路上行人稀疏。我站在候車亭翹首遙望,卻久久不見開往外婆家的3路公交車。忽又想起,原來公園路正在整修,這路公交車已停開數(shù)日了。正在我躊躇之時,一輛破舊的“殘疾車”已在我們面前緩緩?fù)7€(wěn)。瀟瀟的雨簾中,探出一個草綠色的舊軍帽,潮濕的帽檐下一臉中年人的憨厚:“上哪兒?搭我的車吧!”
“去南苑新村!多少錢?”望著這灰蒙蒙的天,我也顧不得“坐騎”的體面了,信口問起了價錢。
“雨天不加你價了,就五元吧!你去問問,今天‘打的’起步價都十元了!”他邊說邊給我打開顫巍巍的一小方車門——薄薄的擋風(fēng)木板。
“三元,行不?”憑著以往的“買賣常識”,我條件反射似地“砍”起了價,“這么舊的車都影響市容嘍!哪可跟‘的士’比價喲!”
“算了算了,上車吧!反正雨天生意輕,就帶你們一段路吧。”舊軍帽躲回了狹窄的車篷里,開啟了馬達。
車夫顯然是個愛嘮嗑的人。在一路的轟隆作響聲中,他扯開了洪鐘似的大嗓門:“這車也沒幾天可開了!最近城市取消我們這種殘疾車了……”
“那你怎么辦呢?”我也朝著駕駛室使勁喊著,可仍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這高分貝的“傾零哐啷”聲中不夠有穿透力。
“等民政局給咱找個事再說。最好是去殯儀館搬搬死人,特殊行業(yè)省力點!”聲音很快被轟鳴的馬達聲和車篷的震顫聲吞沒了。然而我的心中卻升起了一團云霧,絲絲寒意隱隱襲來……
隔著車篷頻頻抖動的聲波簾,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跟我“吆喝”著,似乎要對我說完他還沒說清楚或者我還沒聽明白的話。
原來他曾經(jīng)是一名軍人——一個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戰(zhàn)士!在那次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因肩部中彈而負傷致殘。
南苑新村再拐個彎兒就要到了。我久久凝望著那風(fēng)塵仆仆的舊軍帽,頓時覺得剛才捏著的三枚硬幣似乎長了刺一樣,扎得我掌心隱隱生疼。我悄悄地把那三個“子兒”塞回了包里,重又摸出一張嶄新的挺刮的票子。
車漸漸地停穩(wěn)了。剎那間,整個喧囂的世界仿佛也跟著安靜了下來。只有雨絲悄無聲息地在天地間悠悠地編織著一個個美麗的故事。我把“票子”往車窗里遞了進去——滿懷著敬重。隨即,匆忙地“逃離”而去,闖進了林立的群樓中……任身后遙遙傳來那洪鐘似的呼喚聲:“哎,別走——還有七元,還要找你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