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年間,廣西慶遠府有一個姓侯的訟師遠近聞名。原先,比他年紀小的稱他“侯哥”,因為他處事精明過人,當了訟師后,打官司十訟九贏,再加上他外表瘦削,機敏精靈,人們便稱他“猴哥訟師”。這稱呼音義雙關,既與他的姓諧音,也暗指他像猴子一樣精靈。
慶遠府有個板栗村。某日夜間,一個竊賊攀上村里一戶江姓人家的房頂,打算揭瓦進入戶內行竊,被江家人發現后,在一片“抓賊”的呼喊聲中,竊賊驚慌失措,從高高的房頂上失足摔了下來,一命嗚呼。江家人提過燈籠來一看,認出是本村一名叫毛小弟的慣偷。面對死尸,江家人個個慌了神,害怕會吃官司。經過一番商議,他們決定派人去請猴哥來,求他幫忙拿個主意。
猴哥聽了江家去的人敘說后,淡淡一笑道:“這不過是小事一樁,用不著我去。你們找一只大木箱,把毛小弟的尸體裝進去,悄悄抬到他家門口去,然后對著他家的門敲幾下,走人就行了。”
江家去的人疑惑地問:“把尸體送回他家去,不就等于去通知他家的人報官嗎?”
猴哥邊揉眼睛邊說:“你們按我的吩咐去辦就是。我要睡覺了。”說完,他打了個呵欠。
江家去的人無法,只好返轉回去,告知家里人按猴哥的吩咐去辦。江家幾個男人將裝著毛小弟尸體的木箱抬到毛家,敲了幾下門后,急忙走開躲藏起來觀看。只見過了一會兒,毛家的大門輕輕打開了,出來的是毛小弟的哥哥毛老大。毛老大看到木箱后,就輕聲急喚他老婆和他父親過來,一同將木箱搬進了門。
江家的人回去后,惶惶不安地過了一宵。第二天,并未見官府的人找上門來,也不見毛家有何異常的舉動,數月過去了也是如此。江家的人逐漸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備了一份厚禮去謝猴哥。
為什么毛小弟死了,毛家卻無任何動靜呢?原來,毛家本來就不是一個正經人家,他們父子兩代都有偷摸的惡習。那晚江家的人敲門后,毛老大開門看到木箱,以為是毛小弟從江家盜回的財物,便急忙搬了進去。待開箱看后,才發現是毛小弟的尸體。由于他們本來干的就是不能聲張的勾當,加上尸體已在自己家中,就是報官,也說不清楚,只好打落門牙往肚里咽,做聲不得。經過多番打聽,他們才從江家一位親戚口中得知是猴哥出的點子,于是對猴哥恨之入骨,想找個機會將猴哥干掉,為毛小弟報仇。
秋收后,猴哥要操辦喜事娶媳婦,毛家便認為報仇的機會來了。毛老大從外地請來一名十分狡詐的盜賊,讓這名賊友混進侯家去,伺機刺殺猴哥。猴哥辦喜事那天,縣內縣外跟他沾親帶故的,都紛紛前來賀喜,喜宴一直到夜幕降臨才散盡。當時侯家人來人往,那個盜賊便趁亂混入侯家,閃進洞房,躲藏在床底下,他想等猴哥和新娘子熟睡后,把他們殺死,再偷些財物溜走。誰知猴哥和新娘進到洞房后,在一對高燃的紅燭下,卿卿我我,說不盡的私房話,做不盡的恩愛事。潛藏在床下的那賊呆了幾個時辰,已尿急萬分,實在憋不住了,便在床下側著身撒起尿來。不久,猴哥下床要去小解,踩到了那攤尿,還嗅到了一股臊味,他情知有異,便向新娘子做了個手勢,新郎新娘一同離開洞房,然后叫來家中人。眾人手持木棒往床下胡亂捅去。那賊無奈,只好爬了出來。猴哥叫人將那賊綁了起來,第二天一早,把他送到了官府。
公堂上,猴哥剛說完事情的經過,那盜賊即大叫冤枉。知縣姓丁,問道:“你有何冤枉?”盜賊說:“我不是賊,我是郎中。新娘有一種不好治的婦科病,經我治療后才基本好轉。她怕新婚時舊病復發,就要我跟著來,好時常用藥。”接著,那盜賊說起了新娘家中的許多事,的確像是對新娘很熟悉的人。其實都是他在床下潛伏時聽到侯訟師兩口子說的私房話,可是丁知縣卻讓他給迷惑了。丁知縣便要派人去叫新娘到堂上來對證。猴哥輕蔑地瞪了那賊一眼,轉過臉對丁知縣說:“這個案子另有隱情。我請大人開個恩,讓我和大人單獨談幾句。”丁知縣略想了一下表示同意。待眾人退下后,猴哥說:“我娘子剛嫁過來,叫她到堂上在眾人面前與那賊對質,并且對質的是那賊人編的婦科病,盡管最終能將他的謊言揭穿,但對我的新娘子來說,無論如何都是一種恥辱。其實那賊人并沒有見過我娘子的面,大人可以到煙花巷里雇一名娼妓到堂上來與他會面。若他認不出,就必然是說謊了。”丁知縣一聽有理,捋捋下巴那綹胡子,點了點頭道:“你說的確有道理。好吧,就照你的主意辦!”
于是,他們便叫來一名娼妓,讓她穿上新娘的嫁衣。隨后,丁知縣命人把那名盜賊帶到堂上來。那名盜賊一上堂即對著穿著嫁衣的娼妓叫道:“你要我跟隨你來治病,現在又把我抓來送官,你還講不講良心?”眾人望著那賊都哈哈大笑起來。知縣換上一副嚴厲的面孔,問那名盜賊:“你說你是跟隨這新娘一塊來的?”那盜賊不知眾人到底笑什么,仍一口咬定:“是,我就是跟她一塊來的。”
“不會看錯?”丁知縣盯著他又問。
“絕不會錯,我多次為她看過病,她燒成灰我都認識!只是不知她為什么要如此害我!”那盜賊指著娼妓恨恨地說。
“那么你回過頭看看,認識你身后的女子嗎?”這時新娘子已經到堂上來了,丁知縣指著新娘子問那盜賊。
那盜賊轉過身去瞧,然后搖搖頭:“不……不認識!”
丁知縣抓起驚堂木往案上重重一拍,厲聲喝道:“大膽狗賊!這才是真正的新娘子。你竟敢糊弄欺騙本縣。來人,先給我狠狠地打他八十大板!”那盜賊大驚,情知中計,慌忙跪下,連連叩頭求饒,承認自己是賊,但卻隱去了毛家請他來殺人報復之事。那盜賊被打了30大板,并被戴枷站在衙門前示眾3日,釋放后再也不敢到慶遠地面上露頭了。毛家僥幸沒有被牽扯出來,他們知道斗不過猴哥訟師,再也不敢想報仇之事,其不軌行為也收斂了許多。
一次,猴哥來到羅城縣,經過一片農田時,看到一位老婦在一塊田邊痛哭,便問她為何如此傷心。老婦說:“西村的韋云虎看中了我們吳家這塊四畝三分的水田,要我們賣給他,我們不肯,他就仗著他家有錢有勢,趕牛來踩我的田,把我的禾苗都踩得不成樣子了。我家老漢和兒子氣惱不過,就撿石頭打他的牛,把牛趕出去。他就叫人來把我家老漢和兒子都打傷了,還綁了送去縣衙。知縣李老爺只偏袒他,要我家給一兩銀子醫治他的牛,還要擺十桌酒席向韋家謝罪。天哪,這是哪家的王法?”說完又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猴哥又問了在其他田里勞作的幾個農夫,證實了老婦所說都是實情,不禁怒火中燒。他當即拿出隨身所帶的文房四寶,在一塊青石板上鋪紙寫了這么幾句話:“吳姓田,韋要占,韋牛踏苗眾人見;羅城縣,硬偏袒,招惹百姓人人怨。朝廷正在治昏官,若要保你紗帽圓,此案趕快公正判,公干歸來我再看。”寫好之后,他把紙交給那老婦,說:“你把它送到縣衙去。若知縣老爺問是誰寫的,你就說你在田邊哭,一位坐著八抬大轎的官人停下轎,問了情況后寫的。你一定要如此說。我保證你不用賠治牛的錢也不用花錢擺酒席了。”
那老婦半信半疑地接過紙,送到了縣衙。李知縣展開一看,頓時驚慌起來,因為他聽說欽差大臣近期已到廣西,以為就是欽差大臣路過時寫的,趕忙重審韋、吳兩家的糾紛案,宣布上次判決無效,重新判定韋云虎賠吳家禾苗錢。
此案審結后不久,韋云虎就從一些農夫的口傳中得知是慶遠來的猴哥訟師做的手腳,連忙告訴了李知縣。李知縣氣得七竅生煙,他得知猴哥訟師還在羅城縣,便派人去把他找來。
李知縣對猴哥說:“聽說你打官司很厲害,我就不相信。不知你敢不敢和本縣打一場官司比試一下?”
猴哥知道他想報復自己,便也想治一治這個狗官,于是說:“你是知縣,我和你打官司得到慶遠府去。可是我昨天被賊偷了,身上連半文錢都沒有,只好在這里找些工做,得了錢再和你到慶遠去打官司。”
李知縣抓住猴哥訟師的話柄說:“有了半文錢你就敢打官司?那好,來人吶,砍半文錢給他。”一名衙役立即應承,從兜里掏出一文錢,揮刀砍成了兩半。猴哥接過其中一半,一聲不吭就走了。
到了慶遠府衙,猴哥訟師立即將那半文錢拿出來,對知府說:“這是李知縣給我的。”李知縣對知府說:“不錯,是下官給他的。”
“知府大人,小人要告羅城李知縣仇視朝廷。”猴哥訟師舉起那半枚銅錢聲色俱厲地說,“李知縣竟敢將乾隆通寶砍成兩半,使‘乾’與‘隆’被攔腰斬斷。乾隆乃當今皇上,李知縣如此膽大包天,其惡毒之意,不言自明。懷有如此惡毒之意的奸官,如若不治他,讓朝廷得知,必然震怒。請大人明斷!”
乾隆朝時正大興文字獄,不少人往往因為一句話、一個字不慎,就遭坐牢、殺頭甚至株連九族之禍。猴哥訟師的一番話,慶遠知府聽了直冒冷汗,不敢不認真對待,即令人摘下李知縣的頂戴,并把他關押起來。這樣,與惡霸沆瀣一氣的李知縣還來不及“修理”猴哥訟師,自己就被丟官進了牢房。此事傳開后,百姓無不拍手稱快。從此,猴哥訟師的名頭就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