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中國電影中,蘇聯人形象多被置于善良、積極的情感基礎上,這不單是因為兩國的政治與歷史淵源,也是所有中國民眾的希望,希望兩國關系乃至世界所有國家的關系都能放射光彩,共享和平。
自從沙皇俄國把它的領土擴展到整個西伯利亞和太平洋沿岸,俄國就成為中國北方最大的鄰國,不論是沙皇俄國時期、蘇聯時期還是現在的俄羅斯聯邦時期。中蘇關系(包括中蘇兩國和兩國共產黨的關系),又堪稱20世紀世界史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中最曲折復雜、最豐富多彩和最具浪漫色彩的事件。盡管雙方關系的這段歷史隨著1991年8月蘇共解散以及同年12月蘇聯解體而宣告結束,但是這段歷史卻實實在在地存在和發生過,并曾對世界產生過巨大的影響。這百轉千回的大半個世紀留給世界的是無窮無盡的思考,這段抹不去的歷史,潛移默化地影響到當時甚至以后很長時間里中國政治、中國國民生活中的許多部分,亦包括中國電影。
但是,比起日本人、美國人形象,中國電影中的俄國人(包括蘇聯人)形象卻顯得較少。而且,中國電影中的俄國人形象,總是與兩黨兩國關系(包括與蘇聯的繼承者俄羅斯聯邦的關系)的變化緊密相連。在1949年新中國成立之后的若干年內,中蘇關系曾經有過短暫但讓人難忘的蜜月期。表面上看,那是個充滿浪漫情調的時期。那時,蘇聯是我們的老大哥,曾經幫助我們取得了革命的勝利,現在又在幫助我們進行社會主義建設。這種關系在1959年中蘇合拍的《風從東方來》中得到典型的體現。
但是蜜月很快就變成了反目為仇,1969年雙方還發生了武裝沖突。但是當時中國還在文化大革命的特殊歲月里,這種變化沒有很快反映在電影里。上世紀70年代后期中國結束了文革,這時中蘇關系依然在冰窟窿里,尤其是蘇聯入侵阿富汗、支持越南入侵柬埔寨、又在中蘇中蒙邊境陳兵百萬,嚴重威脅著中國安全。中國報章上也披露過蘇聯在中國的間諜活動被破獲的消息。
在這種背景下,在中國電影中的日本人和美國人形象正在發生變化的同時,中國拍攝了一批新的“反特”電影,如《熊跡》、《東港諜影》、《獵字99號》、《黑三角》。與過去的《秘密圖紙》、《鐵道衛士》等電影中的特務是來自美蔣集團不同,這些電影中的敵人來自另一個國家。有趣的是,這些電影都沒有明確地說明這是哪一個國家,只是說“某國”“某大國”。但在當時的背景下,誰都知道指的是誰,何況電影中的間諜不是“彼得洛夫”就是“伊凡諾夫”,而且電影名就叫《熊(當然是北極熊啦)跡》,等等。
這個時期,中國電影還通過對歷史事件的再現,喚起人們時刻保持警惕、保衛國家。1979年拍攝了歷史故事片《傲蕾·一蘭》。
1989年鄧小平在人民大會堂會見戈爾巴喬夫,兩國決定“結束過去,開辟未來”。1991年蘇聯解體,中蘇關系變成中俄關系。經過幾十年的反復,雙方終于建立了平等的、正常的關系。這使中國電影開始以更加客觀的眼光看待對方,看待雙方關系中的種種恩怨。
過去的一切剪不斷、理還亂。雖然“老大哥”對新中國的建立和建設所起的作用是巨大的,但其對中國的傷害又是不可磨滅的。在電影《橫空出世》中,這種情感被非常明顯地表達出來,這也是在那個特定時期內所產生出的特殊感情。在電影中,蘇聯人的背信棄義,使以前所賦予蘇聯的種種信賴與景仰頓時被擊得粉碎。尤其是中蘇關系全面惡化后,在我國研發原子彈的關鍵時刻撤走專家的幾場戲,更是將這種氛圍渲染得極其濃重。在一個雨天里,總工程師陸光達下汽車撐開了傘,隨之下車的蘇聯專家高傲地指著他手中的傘說:“在這個世界上,傘永遠掌握在高個子手上。”這和另一位專家在撤走前指著被我方從火堆中搶出的一小塊圖紙發出的“預言”——“這一塊你們用計算機也得算兩年”異曲同工,體現著強國對弱國的蔑視。這些細節不但調動了觀眾強烈的民族自尊心,也激勵了中國人奮發圖強,收到了極具震撼力的藝術效果。
但在中國電影中直接表達此種對立式的感情的影片還是少數。畢竟,在最艱苦的歲月里,我們得到的最多支持是來自蘇聯的。因此,大多數時候,我們還是愿意以懷舊的心態去看待北方這位昔日的盟友。如果說《紅櫻桃》盡管故事背景發生在衛國戰爭時期的蘇聯,但主要情節卻在于揭示法西斯的罪惡,那么《紫日》就直接講述了來華發動對日寇最后一戰的蘇聯紅軍的故事。
影片中塑造了一個飽經戰爭創傷并且失去孩子的蘇聯女軍人形象。戰爭改變了她的命運,將她置于最殘酷的生離死別中,在無情地暴露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的同時,還經歷了仇恨與人生靈魂的拷問。最終所有人都超越了仇恨,展示了人類共同的和平理想。其中有一場戲最感人,也最能反映出創作者對那個時期蘇聯人的情感:當娜佳聽聞蘇軍獲勝、戰爭行將結束的消息時,興奮得脫去衣服,沖下山坡,躍入湖中暢游。經過漫漫戰爭之后重新迎來和平,心頭的狂喜難以抑制,這種感情是與當時的中國民眾心理相通的。當娜佳在藍天白云的襯照下,在清碧如洗的湖水中暢游時,人們感受到的是和大地母親融為一體的壯美。這樣純美的畫面也清晰反映出兩國人民之間雄厚的情感。
“紫日”寓意為被云彩遮住而無法放射出光彩的太陽。無論中蘇關系曾經怎樣惡化,在中國電影中,蘇聯人形象依然被置于善良、積極的情感基礎上,這不單是因為兩國的政治與歷史淵源,也是所有中國民眾的希望,希望兩國關系乃至世界所有國家的關系都能放射光彩,共享和平。
此時的電影,即使同樣反映我國少數民族反抗沙俄壓迫的經歷,《東歸英雄傳》的立意也已明顯不同于《傲蕾·一蘭》。
正如那句著名的“面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隨著我們對歷史的不斷認識與中國電影的不斷發展,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蘇聯人出現在銀幕上,與我們一同感懷那段難忘的歷史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