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健君的詩

春光里

春光里，草在萌芽

草在凍僵的泥地里，晃了晃

啊，春光多么好

群鳥閃著微光掠過

稻草垛輕飄，委身剛離去的風

母牛在最高的坡上，帶著三只小牛犢

啊，春光鋪遍了所有角落

矮樹叢中，小小的螞蟻在歡叫

湛藍的天空，蝴蝶在飛舞

我該站哪里

才能領略盡春光里的所有景致

溪水流淌。春光流淌

啊，只有站在我的心上

這一切，不會溜走

斜陽下

我愿作一條懶懶的蟲

在斜坡曬太陽

野菊那么搖曳

有我狂放的歌聲那么嘹亮嗎

我的歌誰聽到

誰整個冬天都不冷

斜陽下，冷寂的風刮起

又刮過。我邪邪的念頭

剛起就滅了

草也枯了。夕光碎在濕地和麥田

我已猜測不出人和蟲的區別

斜陽在山那邊斜下去

時光也斜下去

——我一天的生活

也斜下去了

野草叢

看哪，一只弱小的蟲匍伏在野草叢中歌唱

泥土和黑夜傾聽

顫顫的歌，有野草味道

冷霜磨拭，月光擦洗

這樣的歌一經唱出就飄出很遠

很遠。有這么多的野草叢

有滾燙的歌聲傳出

冬天枯萎的野草叢，春天又綠了

在荒野和懸崖、山谷綠著

像一叢叢綠火

扛著歌聲和命運，燃遍青山和流水

當我歌唱，也該站在野草叢中

迎著新升的太陽

我答應你

我答應你，要輕輕哭

啜泣的聲音，像針尖刺著心

我答應你，不哭出淚

咸澀的液體，像珍珠含在眼眶

我還答應你，不抽動雙肩

抖動的身體，哪里都顫粟

不答應你都不行

心被帶走，剩下淚水流成海

痛楚，鐵錘一樣砸下的痛楚啊

怎么躲避都是悲傷

我站在山坡，曠野，無人的老樹林

晚風，唉，不知道我是一個詩人

吹散了詩情畫意

那么，我就帶你去初唐看盛事

看我是怎樣飛揚跋扈的一個官人

你一臉驕傲，是依人的小娘子

我們都不哭，不憂傷

登岳陽樓或黃鶴樓看茫茫海天一色

我就答應你這些了

剩下的歲月里繼續寫詩

不沾煙草和別的女子

你也答應我，會到處炫耀

啊，這個詩人，是我多么好的男人

我們相愛

我們相愛

我們以平平靜靜的姿態相愛

像兩棵緊緊相挨的白菜，一起長壯長白

日子越久，便長得越一模一樣

我們不懂浪漫

不會沿沙灘走出老遠老遠

我們的手生來就賤，只會圍籬笆

養些雞鴨。種幾叢野菊

花開了，坐著遐想

南山腳下結廬，舍棄功名和利祿

哎，我們簡簡單單地相愛

像兩棵草，風來一起彎腰

像寺院里的鐘和梆，晨暮時碰撞

我們相愛，一輩子只是

開開窗，曬曬太陽

等到日頭偏西，回家做飯

（以上作品選自《九龍詩刊》總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