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端木文:
中國十佳時裝設計師。問鼎國際品牌顧問機構首席品牌顧問。廈門永澤時裝設計有限公司設計總監。從業10年以來,先后與意大利旗牌王、福建才子集團、九牧王(中國)服裝集團、美國立達星童裝等國內外多家著名服裝品牌多方位合作,業績斐然,成果卓著。
結婚時,我們把愛情放在了一張床上
1994年,我從廈門理工學院服裝設計專業畢業的時候,中國的服裝設計行業仍然是一塊尚未開啟的處女地。人們對服裝設計師的理解和看法跟現在可是完全兩樣,那時還不斷的有人好心地問我:“你怎么會去學一個裁縫的專業啊?”大環境的影響幾乎沒有合適的條件讓有這個專業抱負的人投身其中,當年躊躇滿志的校友們紛紛轉行,任憑我有再多的夢想和信念,最終還是服從了父母的安排,到了當地一家既體面、又輕松的國營單位,開始嘗試生存。
兩年過去了,雖說工作不是在專業行業里,但我“身在曹營,心在漢”,始終沒有放棄對專業的熱愛和努力,并陸續在幾個國內服裝設計大賽中獲獎。我開始想辭職,重新走入自己的專業領域。可父母的阻撓讓我煩躁不安,擱置的心愿不能實現,我的情緒壞到極點。就是在這時候,我認識了珍。
和珍第一次約會是看電影,完了送她回家,很老套的情節。可她遠遠走來的白裙飄飄和溫柔的眼神給了我很深的印象。
我給她講我的事情,珍靜靜地陪著我,專注地聽,不怎么說話。我記得那天的月光下面,珍的面龐潔凈如水,傳遞給我一種久違的寧靜,讓我的心浮氣燥頓時消退了好多。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和珍交往的兩年里,這種感覺一直伴隨著我 。同在一個城市,我們卻寫了很多信給對方,后來珍還習慣等我的電話,有時候我因為忙或是忽略,忘了打給她,她就會一直等。珍告訴我,沒有我的電話,她會擔心,睡不著。
我的家境優越,可我自己并沒有什么錢。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樸素而純凈,從不向我提任何要求。她對愛情的理解就是相依相靠過日子。我不記得送過她什么東西,卻記得珍喜歡穿我為她設計并親手做給她的衣服。在南方濕潤的街道,我和珍并肩走著,在布攤前挑挑選選,然后她就看著我又畫,又剪,再笨手笨腳的縫制,但看著她滿心歡喜地穿上,那種感覺是如此的甜蜜。
1997年,我已經成為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在福建省的第一位會員。恰逢那年召開中國第一次全國服裝設計師代表大會,我隱隱約約地感到這是一次非常的機遇。而那時我正準備辭職,和家里的關系也弄得很僵,簡直就是身無分文。可我還是瞞著家里人,借了3000塊錢,執意要赴京參加大會。珍沒有阻攔我,只是默默為我收拾行囊,目送我離開。這次大會,證實了我的感覺,國家從政策和導向上開始重視和扶持設計行業,因為服裝設計是民族服裝產業振興的內在基石,是民族品牌建設和發展的文化根基。這次大會對我是如此的重要,對中國當時整個服裝設計行業都是一次重大的轉機。時任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第一任主席、原紡織工業局局長杜鈺洲在大會上說的結束語我這一生都會記得:
“你若失去了財產,你只失去了一點;你若失去了榮譽,你就丟掉了許多;你若失去了勇敢,你就把一切丟掉了!”
這是怎樣的一種鞭策和鼓勵!我突然發現自己的眼前不再是一片迷茫,事業的道路從此有了堅定而明確的指引方向。
回到廈門,我就和珍商量辭掉公職的事,珍依然是安靜著,沒有阻撓的言語和舉動,而是全力幫我籌措。她提供不了物質的幫助,卻成了那個階段我最強大的精神后盾。一直反對我的父母,也漸漸地接納了我的想法,就這樣,在父母的資助下,我的廈門永澤時裝設計有限公司成立了,這也成為了福建省首家的專業服裝設計公司。
這在當時其實是一種冒險,不能怪愛子心切的父母反對。但珍懂得我,知道我的夢想和追求。她說你喜歡什么就做什么吧,別以后讓自己后悔。我問珍愿不愿意嫁給我這個連自己的房子都還沒有的夢想家,珍羞澀地點頭。我們的婚禮沒有任何儀式,只是在我的臥室里添置了一張雙人床,換掉了我單身時的舊床。那間9平方的小屋就成了我和珍的美麗新世界。
珍悉心地布置了它。在那張盛滿愛情的床上,我聞到了一股花香,不濃烈,卻持久。這是珍給我的新婚感覺。2000年,我們的寶貝——小嘟誕生了。
分開時,我的背影沒有離開過她的目光
為了盡快讓設計公司有起色,寶貝小嘟才出生3個月,我就放下她們母子,到外地的企業為公司謀求合作。有時候半個月能回家一次,有時候三兩個月都不能回來。小嘟小,正是累人的時候,珍一個人很辛苦,有時候一宿要給孩子換十幾次尿布,根本不能睡覺。這我在家時是有親身體會的,而現在,她卻要自己一個人承擔了。但累與忙都不能隔斷珍對我的思念,每每趁小嘟睡了,她就打電話給我,偶爾時會哭,卻沒聽到過抱怨。后來可以上網了,我們就用QQ傳遞思念,碰上我忙,沒打招呼就離開了,珍就在網上掛著等,直到知道我已離開才下線。
可能注定珍在我們的婚姻里要做那個守望的角色吧!每次知道我回家的日期,珍都會把家收拾得好好的,做很多我喜歡吃的東西,然后從樓上跑下來到路口接我。沒有纏綿的言語,沒有熱烈的應答,好像是淡淡的,但卻能讓我感受到她的全心全意和開心至極。
記不得那一次我是從什么地方回家,告訴珍時,電話那頭是珍掩飾不住的快樂。可不巧的是那次飛機晚點了很久,我的手機又沒電了,過了說好的時間,珍卻怎么也沒辦法找到我,便認定我出事了。等到我獨自深夜回家,在打開門的時候,我看到珍站在門口,淚流滿面地望著我。她緊緊抱住我,輕輕哭泣。那一刻,我的心被深深觸動。與珍依偎在床上,夜很靜,靜得可以聽到她的呼吸。這次漫長的等待太累了,珍睡在我的懷里,看著她還有淚痕卻甜蜜舒心的睡臉,我告訴自己,這個女人是愛我的。我暗下決心:愛她,這一輩子。
每一次回來,珍都不會在意我們的收入多少,對她來說,等到我回來,看到我在她身邊,就是最快樂的事。不管是新婚時的清貧,還是后來的富庶,她都一如既往地守著小嘟過日子,等我。其實珍膽子很小,有一回,家里被小偷撬了,丟了東西,門被撬壞了,珍在深夜打電話訴說她心里的惶恐,我心里發緊,想回廈門的念頭一下冒了出來,卻忍著沒有告訴珍。
最后一次從家走,珍照例抱著小嘟在窗前目送我。到了樓下,我走出很遠了,隱約聽見小嘟叫“爸爸、爸爸”,聲音很揪心,很依戀。回頭,看見小嘟的手往前揮,想要抓住什么似的,那一刻的感受讓我終身難忘。我當時就下了回來的決心。連續發生的幾件事,讓我覺得不能再讓珍和小嘟過這樣分離的日子了,我得回廈門來。
其實,那時候公司的狀況剛剛見好,與幾家大公司的合作開始順暢,大環境也越來越利于這個行業的發展,再加上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在王慶主席的卓越領導下,近年為中國服裝設計師們搭建了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的施展才華的平臺,促動了國內服裝設計產業的長足發展。服裝設計師也逐漸由不為人知而發展成為引領時尚的先鋒人群。我的設計公司成長很快,可我還是決定回來。雖然放棄掉了一些機會,但那種遠游后的踏實是前所未有的。和珍與小嘟團聚的那一刻,我的心坦然了。

相守時,讓人安靜的別樣感覺
我的回來,讓珍結束了思念,卻陷入了新一輪的忙碌。我是一個工作起來癡狂的人,幾乎在家務上幫不上珍什么忙。珍自己在一家公司做出納,很平淡的工作,收入少,路又遠。她每天要輾轉換兩次車,往返兩個小時,早晨五、六點鐘就起床,把我和小嘟的早餐安排好。晚上要很晚才睡,她甚至把我中午要吃的飯菜都做好、放好,然后把家收拾干凈才休息。樓下賣早點的阿婆見了我問:你家太太每天上班怎么都是一路小跑啊?
我無奈地笑。這就是我單純卻固執的珍啊!記得戀愛時一起爬山,吃東西后擦過手的紙,四周沒人她也絕不會扔掉的,總要一直拿著下山到有垃圾筒的地方;一些公共場所,比如草地上寫著禁止進入的字樣,別人照進不誤,可哪怕是借路穿過,珍都是絕不會進的,而且還會拉著我也不讓我進。她就是這樣一個規規矩矩、單單純純的人。她對自己要求很嚴,寧可早起,寧可辛苦,也不遲到,也要照顧好我和小嘟。但她對我卻是無條件地寬容。珍最不喜歡聞煙味,卻容忍我在臥室的電腦前一坐一整天地工作,煙缸里是小山樣高的煙頭,珍會在收拾屋子的時候輕輕倒掉;我忙的時候,她就悄無聲息地在外屋做家務,或是帶小嘟到外面玩,絕不打擾我。
珍挑食,不吃豬肉,不吃蔥啊、姜啊、蒜啊這些辛辣的東西,湯里細碎的蔥末她都會挑出來,每次到外面吃飯,我都會向朋友強調這一點。可在家里,珍卻一次次地買豬肉回來給我做,而且越做越好。對于一個從不吃豬肉的人來說,做出讓別人喜歡吃的肉食來是件多么困難的事啊!珍最愛的人永遠都不是她自己,她甚至把煩惱和不快樂都裝在心里,為的是不讓我分擔她的哀愁。面對日常生活的瑣碎與凌亂,我從來不是一個好的整理者,而珍,卻全替我做了。她總是靜靜的,話不多。有一次,我們一起去游泳,可能是想試試膽量吧,珍扔掉了游泳圈,滑到了深水區,嗆了水。她知道我不會水,竟然不求救,而是拼命掙扎著自己往岸邊靠,直到我看見后把她拉回來。那次的經歷有驚無險,卻讓我體察到珍藏在心靈深處的愛:先為所愛的人想,再為自己想。珍看似平淡的付出,讓我感受到的卻是婚姻的質感與方向。
匆忙時,長長絲線串起的一生責任
然而,匆忙最終還是占據了我們的生活。隨著與旗牌王、才子、九牧王、立達星等國內外多家著名服裝品牌的合作深入,我盡管回到了家,但在家的時間還是越來越少了。有時候,在家里忙工作,樓下就是小嘟的幼兒園,我竟抽不出時間去看他一眼。在事業上的成功,將我的眼界和心界迅速打開,我變成了一個飛來飛去的人,與珍的世界卻越來越遙遠,仿佛有一個天設的溝壑,把我們的心隔開了。
珍日復一日地照料著家,生活沒有什么變化,但她內心的動蕩我卻分明觸摸到了。我不在家的時候,她常打電話,這邊的我忙,會不耐煩。等忙完了,珍又打過來,電話的兩邊,卻是無話。雖然小嘟能俏皮地插進來,攪一攪僵局,但無濟于事,因為珍的憂心忡忡是不無道理啊!服裝時尚界本來就是色彩絢麗的地方,不管是服裝的顏色還是女人的顏色,哪一個留在家里的妻,看著丈夫淹沒其中會若無其事?我知道我不能承諾什么,因為承諾是沒有用的。我只是努力地讓珍明白,美的東西人人都會喜歡,沒有人不受美的誘惑,重要的是,要及時調整面對誘惑的心態。
我試著讓珍走進我的圈子,帶她去一些行業朋友聚會的場合,可結果卻是尷尬與不開心。陌生的行業和陌生的人群,沒有共同的語言,讓珍不自在,覺得沒意思,我也會提心吊膽,怕攪了氣氛,便生出費力不討好的怨氣來。現在,我把珍的心結解開了,雙方的壓力反倒減輕了許多,少了嫌隙與爭吵。
我耐心地給珍講了一個故事。黛玉問寶玉:“這么多的姐姐妹妹,你怎么舍得?”寶玉答:“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黛玉又問:“水在流,你又怎么留得住?”寶玉答:“瓢去,飄不去。”
我對珍說:這飄不去的,就是我們做夫妻的緣。一起穿越沙漠,一起走過美景,一起經歷挫折,一起度過時間。雖說工作不在一起,但真實的哭和笑都在一起,等老了,飛不動了,我的心還是在這個家里,最終能控制住人性中的欲念,那就是修成正果了。”
珍相信我的話,重新安靜下來,日子又恢復了以往的悠然與瑣碎。我還驚喜地發現,珍開始看一些與服裝設計有關的書了,小嘟一天比一天大,珍的學習意識也開始一天天增強。她偷偷地告訴我:“等你公司缺人的時候,別忘了通知我去應聘啊!”臉上洋溢的笑,讓我懂得,她是真心地想與我靠近、與我消除距離。如此用心愛著的女人,做到這些,也是不易了吧!
一眨眼10年過去了,我完成了一個男人必須完成的社會責任,有了平穩的事業基礎,有了穩定而富足的生活。但我知道我欠珍很多,我知道他們母子最需要的不是錢,他們需要平凡廝守和天倫樂趣。我想慢慢彌補,我計劃近期帶珍和小嘟去一次北方,看看下雪的樣子,因為她是南方人,從來沒有見過北方的雪;我還想在10年結婚紀念日的時候,補辦一次婚禮,讓她體驗披上婚紗的感覺,這是我給過珍的鄭重承諾。
就要經歷7年之癢了,我慶幸我們不斷地調整生活和心境,度過了每一個家庭都會有過的危機,讓這個家擁有著現在的幸福。在感激與遺憾中,我和我生命中的最愛,相扶、相守,穿越歲月流沙,緩緩走過每一個季節的坎坷與美景,細細品味磨合出的每一個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