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知道有人在窺視著我。
每天,我辦公室里的全景都以每秒30帕的速度攝錄,通過無線傳輔,形成120萬像素的高清晰圖像,擂放在BOSS的九格監(jiān)視器里,一覽無余。
BOSS姓鄭,在深圳的裝修業(yè)屬于大鱷一級的人物,找到他公司應(yīng)聘藝術(shù)總監(jiān)時許多人勸我三思,然而我天生就喜歡與狼共舞,鄭的腦子不太正常,他在自己的一百多平米的辦公室里搞了一個“密室”,里面有全套世界領(lǐng)先的監(jiān)視監(jiān)聽設(shè)備。他每天像牧羊犬一樣守候在那里,癮君子似的盯著屏幕,關(guān)注著公司里的普羅大眾。他賞給我裝有豪華衛(wèi)浴設(shè)備的私人辦公室,每月兩萬薪水:使我可以加入心儀如網(wǎng)球俱樂部。
二
所以說狼也有狼的好處,利益與風(fēng)險從來就是“共生曠”。
我應(yīng)命進去的,辦公室里有兩個人
一個是老鄭,一個是我們的黃金客戶——“于財神”于志遠。兩個我討厭的人
于志遠最討厭的是他雖年輕英俊卻無比造作,簡直是暴殄天物。他的發(fā)型和穿著打扮極另類,大熱天一身灰色中山裝,植物染料的高支面料,水晶圓片眼鏡腕上是江詩丹頓全白金表,竭力想做出一副“太子黨“的深沉模樣。七十年代出生的人誰不知道誰,打屁還一股子紅薯晾.大尾巴狼是裝不像的,透蕾滑稽,
“舒蘇,始于先生講講這個。”老鄭指著一卷圖紙,氣定神閑。
于志遠卻并不看我一眼,隨手撿起一張雪白的A4紙將它撕成一條一條,一大棒地塞到我手里:“明晚送到我酒店房間來到時再詳細說。”
老鄭的嘴角繃緊了。
三
路過大廳的洗手間時,里面鉆出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迎面向我高呼:“啊,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嚇了一跳,定神一看原來是羅大宇。
羅大字是公司里的3D工程師是我最英俊的一個下屬,高高的個子長發(fā)披肩,有著哈姆雷特般的氣質(zhì)。看到他,我像看到辦公桌上水晶瓶里的新鮮百合
“你跟我來一下。”我板著臉不形于色。
羅大宇坐在我對面三米遠的地方,背對著門。
“你的這張3D效果圖整個調(diào)子太暗,純粹是鬼片。客戶已經(jīng)反映很多遍了,人家是家居不是電影院!”我章出上司的威風(fēng)壓他。
“噢!客戶啊,您真是我們的上帝,上帝說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羅大宇揮起
“我知道你的志向很遠大,但首先要把眼前的事做好,懂嗎大宇?這張圖重新畫過!”
羅大字莞爾一笑,走上前來拿圖紙,順便半個身子探過來,像鷹的影子掠過:“星期天不加班吧?”
“不加,”我都不知道為什么回答他那么快。
四
彭年酒店的旋梯很長,我扶著天井金色的欄桿向上走,挎包里揣著于志遠這個工程的全套設(shè)計圖紙,這是好多人的飯碗呢。
房間里傳出頗為煽惰的聲音,忽遠忽近,錯落有致,明明星一男一女的巫山際會。由于是高間,一層樓沒幾個人人住,于是聲聲入耳,放蕩得足以令每個正人君子臉紅心跳。
一顆心落回原處。看來姓于的把要我今晚送圖紙的事忘了,我的種種防御措施都不必派上用場,可以全身而退了。萬歲!
我一甩一甩地走下旋梯,在樓梯口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老鄭,正笑著向我招手。
他笑起來嘴角永遠是不對稱的,這樣的一副笑容若是在別的男人胎上也許會受我青睞,可是他是我的BOSS,我的天敵。一個有個性的女人是不可以對老板有好感的。
我們倆要了一個沒主兒的座位坐下來。老鄭環(huán)顧了一圃:“好久沒出來玩過了。”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低沉的文聲爵士“THE LOOK OF LOVE”在空曠的大廳里回旋。他明顯地被觸動了,在昏暗的燈光下失態(tài)地沉思了一會。
據(jù)說他的夫人前些年死掉了,隨后就一直單身。行業(yè)里津津樂道的是他來深圳之前曾是一名哲學(xué)研究生,還有他的超豪華林肯坐騎及傳說中后備箱里的AK47。
“你該減肥了!”老鄭突然把酒杯一頓對我說,不對稱的笑又浮上臉來。
五
我陪大宇云看海。
海風(fēng)撩起他如云的長發(fā)遮住他的面孔,令我想起好栗塢電影里的一句經(jīng)典對白——那是《美人計》中醉酒的英格麗·褒曼自語道:“噢,起霧了。”加利·格蘭特回答她說:“不,是你的頭發(fā)……”
“知道嗎,舒蘇,你總是跟別的文孩子不一樣。我要用一把掃帚,把這里的人都掃走,只要留你一個。”大宇笑著說道。
“這是臺詞嗎?”我偏著頭看著他笑。
“不,不是。我讓你聽聽什么是真正的臺詞。”隨即他拾起一丫枝,揮舞著,像持劍的勇士一樣沖進海里:“是生存還是死亡!”海水咆哮而過……
那情景我一輩子鄙忘不了。剎那間有一種地天荒的感覺,我想我很久以前就愛上他了。
他從海里跑回來,不顧濕濕的褲角很自然地摟住了我:“還早,我們?nèi)ヌm桂坊吧!”
這是一個暗示,要不要接招便是許多女人故事的轉(zhuǎn)折。我本能中的二量理智及時地浮上來。我望了望遠處掛在天空的風(fēng)箏:“我們放風(fēng)箏去吧!”
“風(fēng)箏會斷線的、沒放多久就得再買一個,麻煩。”大宇悻悻地說。
我沒有理他,拾起我的紅色高跟鞋,自顧自地走了。
有人跟我講過一個笑話:想知道你的男友是怎樣的一個人,就帶他去海邊放風(fēng)箏,如果他說OK說明他很重感情;如桌說N0;風(fēng)箏會掉到海里,那他就是一個很現(xiàn)實的男人。
六
老鄭不知從哪里弄來一個秘書——陜西女子齊敏娜她紉高挑的身材,鴨蛋臉上一雙三角眼,簡直是深圳版王熙鳳。這副臉子幫老鄭去討賬還是挺稱職的。
從海邊回來我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去,一個會議接著一個會議,一張圖紙接著一張國紙。于志遠劃時代的大CASE弄慘了我。
身邊養(yǎng)眼的東西只有太守和他每天不斷的鮮花。有幾次大宇在辦公室里迫不及待地吻我,我掙扎著嚷道:“有人在看著我們呢……”我越來越討厭辦公室里那六個針孔五個麥,還有那位每天坐在屏冪前的忠實觀眾——老鄭。
老鄭可能也被工程弄得焦頭爛額,居然抽起煙來。他以前從來不抽煙的,現(xiàn)在一開戒就是重“三五”。他瞇著眼噴著煙霧從我和大宇身邊匆匆走過,看上去不太熟練,還沒有我在酒吧里操練得好。
最讓我覺著不自在的是公司里的另一雙目光——齊敏娜。她總是倔傲地挺著一雙“蒙牛牌”的奶子在我的視野里出現(xiàn),來回巡查。女人的直覺告訴我,這是個不祥之物。她有三十四五歲上下,離異,帶著個上小學(xué)的孩子,沒有學(xué)歷。在深圳這樣的女人可以得上是一無所有了吧,所以她的驕傲才足以令人恐怖。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謎便是她鮐我的印象。
七
老鄭找我談話,見我一進門就和藹地笑,甚至有點低三下四,沒有一絲平時的指出氣使。
“舒蘇,別的員工在我這里起碼要做上三年才能得到你這種待遇,你來不到一年就享受到了,知道為什么嗎?”沒等我回答他又接著說。“對,不僅是因為你的才華,更重要的是你的人品,你很聰明也很正直,值得信賴。在你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很羨慕。我有一座價值六百多萬的海景別墅,可是我每次站在那里,頭腦中總是想著我的預(yù)算,全呈數(shù)字在跳來跳去……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走進你的世界去分享那份美好……”
學(xué)哲學(xué)的老板就是不一樣,說的話都令人費解。
“你什么部明白又什么都不明白,THEL00K OF LOVE——我想起那天我們聽到的曲子。你知道愛情的真相嗎?也許是愛,也許是埋伏——十面埋伏。”他背著手長嘆一口氣,看著窗外。 我默不作聲。 他猛地走過來抓住我的雙臂:“舒蘇,不要因為我是你。的老板就不愛我好;嗎!”
我有些,晾異,但還是選擇沉默。送一切都星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他的眼神暗淡下去,失落地揮了揮手:“你走吧,記住,要看清楚身邊的人……”
我走出去將門輕輕合上,心里想:是離間嗎?
八
“我們一起云香港吧!”酒吧里,大宇醉眼迷離地看著我。
那我們得改行。“我也醉得不行,”你做大巴司機我做清潔工,希望掙得比深圳多……
“NONON0……我們手里有一千萬的大單,還干什么鳥渭潔工。把老鄭手上于購神的項目拿過來,這叫殺富濟貧!懂嗎舒蘇?”他瞪大眼睛看著我,像在婚典上吐出誓言,“反正‘于財神’對你有意思,他就喜歡皮膚自的文孩。來;為老鄭的‘空中花園’千杯!”他揚起酒杯興奮地說,像宋江舉義。 我知道他沒醉,他酒量好得很。雖然燈光很昏暗,但剎那間他的輪廓變得十分清晰。
“為你的中花園’干杯我一飲而盡,跳下吧椅,疾步走出門外。 大宇從那以后就蒸發(fā)了,公司里也不見他,好像這人從來就沒有出生過。
九
一天雨夜,老鄭突然CALL我到公司。
氣氛有點不對頭,辦公室里有五個沒見過的黑衫男人,身高全部是180以上,一臉肅物。還有兩個我熟悉的面孔,一個是齊敏娜,另一個是久違的羅大宇。
“那天,你在彭年酒店于志遠房司外聽到的女人聲音就是她的。”順著老鄭的手指,我看到齊敏娜滿不在乎,像是在說別人,“哼。什么狗屁秘書,簡直是個萬人床。我用她就是甩誘餌,結(jié)果羅大宇果真當(dāng)個寶一樣挖走。你說可不可笑?!”
羅大宇看上去如喪考妣。
老鄭繼續(xù)他的獨白:“大宇,你一搭上蘇我就知道你的真實目的。你在舒蘇的辦公室里用手機偷拍圖紙是吧,接著又跑到齊敏娜里故伎重演……”
這—切令我目不暇接,那一刻起羅大宇突然變得十分陌生和遙遠。
“我現(xiàn)在落在你手里,該怎么辦還不是你廣句話,你不是有把AK47嗎,崩了我好啦。”羅大宇臉上帶著宿命的表情。
“正確的叫法是阿卡47。”老鄭不無譏諷,“我不收拾你,免得傷舒蘇的心。一會兒派人送你飛回開封,今后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在深圳出現(xiàn)!”
我慢慢地走到大字面前,咫尺間恍如隔世“我輕輕地握了握他冰冷的手:“走好!” 不知道什么時候,辦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真的像一把掃帚掃走的一樣。老鄭端過一杯白蘭地繞到我身后,將酒杯放到我手里:“定定神舒蘇,不要傷心。一切都結(jié)束了。溫柔鄉(xiāng)便是英雄冢,自古就是這樣的,我是老得太快卻明白得太遲……” 我有點感動地望著他,是他在一直保護著我,我卻渾然不知。看著他成熟堅定的目光,突然感覺這是來自冷冷雨夜中惟一的溫暖……
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星期天,我和我的BOSS老鄭雙雙提著大包的購物袋走出沃爾瑪,放肆地說笑,親密無間。到停車場打開后備箱時,我忽地回頭問他:“你的阿卡47呢?”
“昨天夜里被人搶了。”他臉上浮起頑皮的笑。
責(zé)蝙/姚迎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