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巍：夏天最后一個巨蟹

攝影/黃旭、劉濤

這是夏天，最浪漫的一片海水即將退去，溫柔內斂的蟹離開他遙遠的深海藍色世界，開始上岸，帶著一些隱約向往，來到另外一個美麗寧靜的空間。這一切剛剛開始。

許巍的生日是巨蟹座的最后一天，他就是那只深海中的蟹子，經過多年的迷惘與掙扎，如今離開憂郁的大海，開始了青山綠水間悠然澹定的生活。

8月13日，許巍將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辦首場個人的演唱會，《風采》就此對他進行了專訪，許巍謙虛平和的笑容一直打動著我，讓我在最悶熱的夏天里感到了海洋的清涼。

一切只是剛剛開始

拍片那天天氣悶熱，許巍穿著一件白色的亞麻襯衣，頭發微微扎起，露出寬闊明朗的額頭，笑的時候臉微微有些皺紋，眼神卻清澈明朗。這一刻，他在靜靜地抽煙，眉目之間還是隱藏著一絲波瀾不驚的寂寞味道。

8月13日，許巍將在北京工人體育場開自己的第一場大型演唱會，作為一個搖滾歌手，能在工體開個唱是非常難得的。想想許巍從17歲就離開家做音樂，經歷了走穴、當兵、做樂隊、單飛、來北京、出唱片、又回去……到現在十幾年的時光過去了，許巍已經是一個在中國原創樂壇響錚錚的名字，對于默默喜歡許巍很多年的“巍迷”們來說，這場節日的盛宴也許來的有些遲了。

說到演唱會，許巍甚至有點擔心：“也許小型的舞臺更適合我，幾百人的號召力我覺得我還是有的，但在那么大的地方，我怕沒有那么多觀眾。”

想起以前采訪許巍的時候他說過的一個故事。當年他在事業上受到挫折，曾經心灰意冷，有一段時間過得很迷茫。有一天他在地下通道里，聽到一個男孩抱著吉他在唱《我的秋天》，他才頓時明白，原來有這么多人喜歡他、支持他，這是他根本料想不到的。于是又堅定了繼續做音樂的信心。

許巍說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音樂竟有那么多人喜歡，“因為很多創作都太自我了，有時候甚至在想，自己以前的歌都是那么憂傷迷亂的，會不會把一些年輕的孩子往不好的方面帶？”現在許巍的音樂是清新雅致的，是平靜下的寬容和柔和。

演唱會已經進入了倒計時，許巍正在和樂隊配合、排練，爭取在演唱會上把自己最好的狀態展現給大家，巒樹、李延亮等這些國內頂級的樂手與許巍合作，保證了演唱會的質量。許巍說：“我的演唱會不會很花哨，只是想找回當年做BAND的感覺，找回最初感動自己的感動，用音樂征服觀眾。”

也許在別人看來，開一場個人演唱會一定是有里程碑意義的一件大事，而許巍有他自己的理解：“一切才剛剛開始，作為一個音樂人，開演唱會證明你已經開始走入正常。以前錄專輯只是一個籌備的過程，你的生命還是在舞臺上。”

“教人如何去愛”

許巍的第三張專輯《每一刻都是嶄新的》已經出了快半年，這半年，人們對許巍的評價一直是毀譽參半；關于許巍音樂的轉變究竟是成長還是妥協的爭論始終不絕于耳。有很大一部分人不太喜歡許巍安靜平和下來的音樂，覺得缺乏當年的躁勁和沖動，總是不過癮，甚至有人認為這是許巍對商業的妥協，而許巍對此從不做更多的解釋，一直都是很謙虛地說：“這次做的不夠好，我一定下次努力。”他從不愿意與人爭什么，寧愿把別人的評價和誤讀當成讓自己反省的禮物。

“我覺得我的音樂是對我內心真實情緒的表達，是我生活的真實記錄，以前的生活狀態不好，所以會寫出那樣的音樂，但過了這么多年，人更成熟了，現在的我跟原來已經不同了，如果還是為了迎合一部分人的聽覺習慣去做那種特別痛苦特別迷茫的音樂，那不就是在騙人么？我做不到。”

從《在別處》里那個潛在水底讓長發不臟的憂傷少年，到混沌迷茫的《那一年》里在異鄉獨行的浪子，然后是寧靜致遠的《時光漫步》，走過春天的《完美生活》，任往事像煙灰那樣飄散……許巍音樂的改變實實在在地就是他自我的改變。記得他曾說過，想通過音樂記錄自己，等老了的時候，可以靠在壁爐旁，一張張聽自己的唱片，那就是他全部的人生。

采訪那天許巍心情不錯，我們喝著加冰的可樂，聊著聊著，聊到了文化上面去了，許巍也第一次開始為自己辯解。

“很多人聽搖滾樂還只是一個形式，他們覺得只有‘躁’的才是好的，西方的搖滾樂本來就不是我們文化里的東西，很多人只是把搖滾樂當作發泄情緒的手段，但真正的搖滾應該是一種文化，THE BEATLES永遠是經典，那是整整幾代人最美妙的記憶，U2永遠是經典，它代表了一個民族的獨立與奮斗， B·B·KING也是經典，因為他已經超越了一個樂手所有的技能，廣博而燦爛。”

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會有叛逆和迷茫，許巍說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每很容易接受“反”的東西，對父母老師的教導以及書本上的東西頗不以為然。“那時候覺得西方的東西才是好的，才是正確的，于是喜歡搖滾，喜歡嬉皮，看《垮掉的一代》，逃學……”而如今，中國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讓許巍深深著迷：“其實中西方文化最頂層的部分是融會貫通的，它們都是在教人如何心胸寬廣，如何去愛。”

只是不會再有那么多煩惱

已過而立之年的許巍，早已不是那個慘綠少年，“我已經明白自己的生活真正需要什么。”許巍的生活平靜而安寧，結了婚，在西五環住著，平日里深居簡出。家里沒電腦，寫歌仍是用一把吉他、一支錄音筆。堅決不熬夜。很少出門，偶爾喝茶、爬山、游泳、健身、郊游，去三聯書店坐著看書。他說：“和大自然親近和諧地接觸能讓我保持最純真、最健康的狀態，大自然的生生不息讓人感覺生命只是一場旅行。”

我問他：“你是不是已經活開了？”

他謙和地一笑說：“我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只是不會再有那么多煩惱，生活比較自如而已。”

因為生活條件好了，所以心態平和了？我把一個愣愣的問題拋給他：“你喜歡物質么？”

他果然一愣，笑了笑說：“喜歡啊！有時候還很狂熱呢！”

許巍很喜歡吉他，“家里有九把吉他，都是特別好的，加在一起也是十幾萬元的資產，想想其實是有些奢侈的，有一天我在家里彈琴錄動機，床上擺著四把木琴，我一會彈彈這個，一會彈彈那個，感覺太美妙了！”

“其他的呢，你喜歡怎么花錢啊？”

“生活中，也花不了多少錢啊！我平時也不太出門，就呆在家里，吃飯也在家里吃，可能買書和碟會花錢吧！我喜歡爬山就辦了個月票，有時候在山腳下喝壺茶，也就25塊錢吧！生活還是很簡單的。”

“你不喜歡買衣服么？”

“喜歡，以前的時候心里總是想著特別空的事情，總也不開心，現在買到一件好看的衣服都能讓我高興好幾天，就像最早的時候，樂隊的人搞到一件皮茄克就特別興奮一樣，我感覺自己又正常了！”

許巍對這樣的生活很滿足，“從來不愛和別人比什么，也不給自己制定什么寬泛的目標，只是想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能不斷超越自己，越來越好。”

“也許人生就像一場球賽，肯定是有輸贏的，但我更看重的是過程的精彩。”

和許巍再見

采訪完畢，因為要拍片子，大家全被拉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雜志社的車裝滿了人，我被安排搭許巍的車一起走。

采訪很愉快，該問的問題都問完了。真不知道該聊點什么好，問人家愛不愛吃牛肉面？太八卦了吧？說我原來喜歡他到瘋狂，磁帶都聽沒了磁？這是不是又有點幼稚。那說什么呀？在我考慮話題的時候車都快到目的地了，錯失了機會！最可笑的是還聊了會芙蓉姐姐！連許巍都知道她很火。天！

曾經固執地以為這個世界只有許巍和我心心相通，曾經幻想能和他成為一起坐在馬路牙子上喝啤酒的兄弟，曾經以為所有的迷茫都將迷茫下去，誰也想不到未來。可是時間只是過了短短的5年，我們就已不再是那不更事的少年，不再有盲目的沖動和混亂的幻想，而他也不再是那個迷茫的青年，在詩詞書法青山綠茶間活得悠然坦蕩。

這樣也好，我們在片場各自點燃一支香煙，互相友好地笑笑，一團輕微的煙飄散在北四環高速公路的上空，就像飄散所有青澀迷茫的過往。這城市依然沉悶，而我們卻不再渾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