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父親經常給我搓澡,那種溫馨的感覺好像現在仍留在肌膚。參加工作后,常年在外奔波,很少有機會在父親面前盡孝心,這次回家,忽然萌發了給父親搓個澡的念頭。
也許是城里人愛睡懶覺的緣故吧,周六上午的澡堂里竟沒有幾個人,我讓父親痛痛快快地泡出了汗,才讓他在澡床上躺好,細細地給父親搓起澡來。
父親明顯地消瘦了,肋骨突出,給人一種皮包骨頭的感覺,身上的老年斑也隨處可見。我學著洗澡時別人給我搓澡的樣子,一點一點慢慢地給父親搓。當父親翻過身來背朝上時,我忽然發現他右肩下邊的肌肉顏色黑青,一問才知已有好幾年了,我竟然不知道,頓時覺得很愧疚,便決定洗完澡就帶父親去醫院檢查一下。
母親走得早。十多年來,父親既當爹,又當娘,家中里里外外全靠他一人忙活,這幾年日子好過了,按說老人家該享享清福了,父親卻閑不住,還要想法去掙錢,我勸他說您該歇歇了,父親卻說我閑著會生病的,讓我給俺孫女掙個學費吧!
小心地掰開父親的腳趾,輕輕搓去那層白色的皮,想起了前些年父親在城里做工,在房頂澆瀝青時,不小心澆到了腳上,險些落下殘疾,腳趾幾乎連到一起,至今腳面還留有很大的疤痕。我的眼睛有點濕潤了。
我一邊細心地搓著,一邊和父親聊起了過去的許多陳年舊事。父親很興奮,又給我講起了曾講過無數次的,他在山西太原化工部安裝建設九公司工作的光輝歷程,入了黨,當上了山西省勞動模范,受過中央領導接見、臨調回時公司還以提工程師為條件極力挽留等等。父親說:“是為了教育你們兄妹才痛下決心往回調的,誰知廠礦越來越不景氣,到現在連個退休金也拿不到,還要給你們添負擔。”我深知父親是個望子成龍的人,便故意安慰他說:“爸,您別難過,您有個爭氣的兒子呀!我公開選拔考了副科級,咱們村兒除了呈樣爺爺是正縣級,科級干部寥寥無幾,您臉上有光呢!”父親頓時洋溢出幸福的笑容。搓完澡,給父親擦干身子,我也學著搓澡師傅的樣子,“啪、啪、啪”地給父親捶起背來,吸引了澡堂里所有的目光。
“老先生,您真有福氣,這孩子孝順呀!”一個和父親年齡相仿的老人眼中流露出羨慕。
“孝順,可孝順哩!”父親竟“嘿嘿”地笑起來。
我不由地想起父親失業后,為了供我上大學,每天領著妹妹賣爆米花,把掙的零錢攢起來,每月拿到銀行里匯給我當生活費;小時候因貪玩考了個“零蛋”抱回家,父親罰我在院子里跪煤碴;八五年我患出血熱曾昏迷三天三夜,父親就三天三夜不合眼,每過半個小時給我量一次體溫……
不爭氣的淚水終于滴落下來,打在父親黝黑的臉龐上。
“咋了?”
“爸,我……”
父親立時明白了一切,遞給我一條毛巾,嗔道:“這孩子,咋恁沒出息,快擦擦!”
我想以后我會經常給父親搓澡的。也希望天下的兒子們抽空給父親搓個澡,盡盡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