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見她是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學校放學后,我和一個同鄉的老師在火車站站臺等車聊天,一個放學回家的女生從我們面前經過,老師叫著她的名字:“過鐵路要小心火車。”她也很有禮貌地向老師打了個招呼,走的時候,又回過頭大膽而深情的一笑,給我留下了美好的回憶。當時,她身穿紅色燈心絨上衣,光彩照人,一頭烏黑的青絲,兩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配上那有線條、有棱角的稍翹嘴唇,顯得清純俊秀。
是緣分吧。我們相遇沒幾天,學校組建乒乓球隊,她也被選到校隊里,當時我還是校隊的教練呢。每次大家練球時,我總是找機會同她一起練習,有時候利用教練的“權力”與她“切磋”球藝。同學們都走了,可我們倆仍是不停地你一球我一球,也不感到疲累。
一天晚自習后,她在回家的路上等我。略帶羞澀地說:“給你個東西,回去再看。”順手遞給我一封信。到家打開一看,一張白紙和她一張拉手風琴的全身照片。許久,我才悟出這是她的內心表白,這張潔白無瑕的白紙要由我來“填寫”。
高中畢業,我參軍來到了部隊搞創作。當兵的第二年,一個初冬的傍晚,天上蒙蒙細雨和地上的水蒸氣把整個大都市籠罩著。我和創作組的兩位戰友出去辦事,還沒走出大樓,看見一群入伍的女兵擠在大門口排隊。忽然,有個熟悉的身影闖入眼簾,“難道是她嗎?”還沒來得及辨認,她已跟著隊伍在雨霧中漸漸地消失了。
我剛回到連隊,指導員就將一封厚厚的信給了我,那字體一下映入眼簾,是她,信從新兵連發出的。我趕忙躲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輕輕地拆開信封,“老同學,我來當兵一個多月了,一直沒有告訴你,是怕有影響,一定要原諒我……”她知道我在學校時喜愛美術,隨信寄來了一套《魯迅先生圖片》,要我不要把美術愛好丟了。
打那以后,我們每個星期都會給對方寫信,談學習工作、軍營軼事,還談家鄉和同學的情況,更多的是鼓勵和對人生的探討。
兩年過去,我提了干部,她入了黨。那天下午,她在電話中告訴我,明天早上就要離開部隊了,我急忙向領導請了假,乘坐了三個多小時的車船來到她所在的連隊,那時已是晚上十點多鐘了。
那晚,凜冽寒風的呼呼聲音,伴隨著我們交談了幾個小時,時間過得真快,哨兵又來換崗,我們發現天邊已經麻麻亮了,也可清楚看到她臉頰上淚流的痕跡。
第二年的十月一日,秋高氣爽,紅彤彤的太陽把大地照得暖洋洋的。大清早,我們興高采烈地更換好衣服,直奔照相館,又跑到商店挑選了兩只喜愛的花瓶,跑到集市上采購了一些酒菜,自己動手燒了一桌酒席,等親友們酒足飯飽、道謝走了之后,兩人忙著把這沒有任何生活設施、僅九個平方米的借租房子,打理得干干凈凈,最后將鮮艷的紅玫瑰插放在花瓶中,這就是傳統說法中的“結發”或是“洞房花燭夜”了。
寶貝女兒一歲多的時候,終于盼到了廠里分的房子。這是間廠方搭建多年的十幾平方米破舊倉庫,可謂晴天屋內見太陽,雨天屋里像水塘,一墻之隔就是公共廁所,不管是白天還是夜里都能嗅到陣陣怪味。特別是夏天的時候,使人更難以忍耐。在這樣非人居住的倉庫里,她帶著女兒度過了整整三個春秋。
工廠里的效益上不去,工資發不出,接了一些外加工任務,按件分到每個人頭上,做不完還要自己倒貼錢補償廠里。下了班,她抱著孩子,帶上當天沒有完成的外加工電熱毯擠公車。回到家已是摸燈漆黑,待燒好飯,料理完孩子,又要開始做帶回家的外加工活。第二天,為避開上班的高峰,天還沒亮就得起床,帶上燒好的飯萊,抱著孩子,背上毯子,重復著新的一天勞累。
家庭的擔子沒有把她壓垮,艱辛的生活她挺了過來。培育女兒上了大學,她的工作成績突出并得到省市和國家的認可。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不知什么時候她額頭上顯現出了幾道不太深的溝紋,原來光潔細嫩的肌膚也變得干燥,粗糙。我很清楚,是為我和家庭付出的過度勞累,是含辛茹苦的生活工作的見證。自我們結發那天起,她就是我的唯一,今生的至愛。
(摘自《新安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