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訶夫有言:“有大狗,也有小狗,可是小狗不應因大狗的存在而心慌意亂。所有的狗都應當叫,就讓它們各自用上帝賜予的聲音叫好了。” 非主流聲音是輿論生態的健康表征,我們可以不欣賞,但不能否定其存在的權利。不過存在的未必盡是合理的,某些高論招來罵聲一片,往往并非受眾心態出了問題,而是發言者心態大有問題。本月以來,幾位經濟學家關于股權分置改革的另類觀點,乍看仿佛石破天驚,略思即感荒誕不經。這些經濟學家為何不約而同地犯一些低級錯誤,究竟是水平問題還是立場問題?
一位著名經濟學家認為“現在是‘一面倒’”,“流通股股東處于優勢地位”,“從非流通股這邊基本沒有人說話”。——在這位先生眼中,非流通股股東竟成了弱勢群體。這一判斷如此新穎大膽,且不說流通股股東作何感想,恐怕連非流通股股東都不好意思公開贊同。
在對價思路已獲廣泛認同并已實際執行的背景下,這位經濟學家仍表示,“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補償。因為從2001年到現在,這個股權已經變化這么多了,誰受了損失,你補償給誰?按照什么標準補償啊?”——難道他不清楚證券的轉讓、股權的流轉實為權利義務的讓渡、風險收益的承繼嗎,為何還提出這種貌似尋根溯源、實則亂攪混水的偽問題呢?
另一位經濟學家則徑自授予非流通股“免費流通權”,或者在他看來根本就無所謂“非流通股”。他將非流通股的“非流通”解釋為“暫不流通”,并推論道:“‘暫不流通’不能解釋為‘永不流通’。暫不上市流通就是暫時如此,不是永久如此。非流通股進入上市流通,沒有違背任何承諾。證監會要求發行前的股份暫不上市流通,限制了非流通股的權益。非流通股是受害一方,結束股權分置,恢復其流通權天經地義。”——如此赤裸裸的創造性詮釋,恐怕足令監管部門、相關部委、上市公司、證券公司直至普通股民無一例外大跌眼鏡吧?
這位經濟學家斷言:“補償流通股的主張,前提錯誤,邏輯混亂,沒有可信的事實說明其合理性,于法無據。實施這一補償,損害了市場經濟和產權制度的基礎,破壞了資本市場的游戲規則,明火執仗地侵占和剝奪非流通股股東的合法財產權利。”——對于各方已經接受的補償方案,該先生仍不惜拔到政治高度進行阻擊,其內心的焦灼可見一斑。
還有一位專家以獨立董事的身份對流通股股東與非流通股股東達成共識深感不滿:“我對法人股東向流通股股東贖買流通權這一點,提出了不同意見。”雖然明知“提出贖買的是作為法人股東的集團公司,正所謂‘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但他仍刊布“一個獨立董事致上市公司的公開信”,大講特講“我為什么投反對票”。——這種同時既反大股東、又反小股東的兩面作戰型獨立董事,恐怕在全球范圍內也屬孤例吧?
幾位“反潮流勇士”拋出的具體命題,如“非流通股股東并未侵占流通股股東權益”、“全流通未必影響股票價格”、“非流通股股東送股越多,流通股股東越吃虧”等等,根本沒有反駁的價值,倒是他們的某些心態耐人尋味。這幾位經濟學家居然不承認“每個人是自己利益的最好看護者”,越俎代庖、急不可耐地替別人操心:他們替流通股股東操心,生怕場內的股民因送股方案而吃股價下跌的虧,又擔心離場的股民因沒得到補償而心理不平衡;他們替非流通股股東操心,擔憂控股股東話語權下降,埋怨大股東不該向小股東讓步;他們替國家操心,警告對價方案會破壞市場規則、損害法治基礎;他們替人民操心,聲稱對價方案是將國有資產無償分給股民,損害的是全體納稅人的利益。明明是各方利益相關者經反復博弈達成的合作共贏之道,這幾位不請自來、擅自代言的經濟學家卻認作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大逆不智之舉,很有“舉世皆醉我獨醒”的氣概。
依“經濟人”預設,人的行為動機不出“名利”二字。幾位獨醒型經濟學家為流通股股東、非流通股股東、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搖旗吶喊聲嘶力竭,“心中裝滿別人,惟獨沒有自己”,這是否有些不正常呢?在利益分殊與利益沖突顯性化的時代,經濟學家成為利益集團代言人本無足為怪,奇怪的是究竟什么力量讓他們論證邏輯形同打劫、一點兒技術含量也沒有?前人云“‘名利’‘名利’,‘名’在‘利’前”,難道這幾位經濟學家企圖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姿態博取想象中的青史座次?轉型期眾聲喧嘩之中,我們很難厘清所有的頭緒,只好對此類嚴重違反常識的離奇之論保持一份必要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