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愛的裁縫店

曾經有一段時間，單身的我突然心血來潮想把遠在千里之外高原小縣城的父母接到我所工作的縣城來居住。當時我興沖沖地給父親打電話，讓他在一個月內處理好老家那邊的事，我會盡快把自己居住的兩間單身宿舍裝飾一下迎接他們的到來，讓他們到我這里享享清福。盡管父母親在老家的縣城里有不錯的房子，但我想接到我這里后生活條件要比他們好一些，一來讓他們出遠門散散心開開眼界，二來對我也有個照應。我把這種想法告訴了遠在廣州工作的三姐，她先是很激動，后來又和我爭著把父母親接到廣州。爭來爭去，最后父母親決定到我這里住上一段時間再到廣州。

接下來由于忙著工作上的事情，忙著談戀愛，我把這件事情漸漸拋到一邊了。大概兩星期后，我打電話給老家的二姐，二姐問我：“你房子準備的怎么樣了？父母親最近整天忙著給你買新被面、枕頭，用正宗的羊毛給你縫制被子褥子，而且把自己穿過的衣服洗了又洗，曬了又曬，我勸他們不要洗了，但他們拒絕了，他們怕給你丟臉把里里外外的衣服洗了個遍。我知道他們擔心到你那里后給你增加經濟負擔，就是不肯歇歇。有好幾次母親在燈下縫制被子到深夜，針把手指給扎爛了，流了好多血，還感染了，手腫得不能活動，但她還是一絲不茍地縫縫洗洗，整天高興得像個小孩子，念掛著再過幾天就可以到兒子那里看望兒子了。”

母親在燈下為我縫制被子的時候我在干什么呢？我在咖啡館里和朋友們高談闊論時尚，追求一些泡沫般的小資情調，抱怨生活和工作中的種種不如意。

后來工作很忙，我又到外地出差了一段時間，沒有時間收拾宿舍，添置家具和床，接父母過來小住的愿望就被擱淺了。中午我只好打電話給廣州的姐姐，讓她把父母親接過去。三姐答應了，她又打電話給父親，讓他們到廣州居住，父母親愉快地答應了。晚上我打電話到老家，聽到我不能接父母過來的消息后母親只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你工作要緊，沒事的，你工作、生活好了，就是我們最大的福分，我們到你姐姐那邊去，反正到哪里都一樣，不要把這事放在心上影響你工作。”于是父母親忙著給三姐準備被褥之類的起居用品。

記得有一年春節回家探親時母親語重心長地給我說過：“等你結婚的時候，我會用最好的羊毛給你裝兩床被褥，讓你軟綿綿地蓋著。”說的一臉的滿足和幸福。而我的回答是：“現在城里早不時興你老土的被褥了，有美觀舒適的太空棉、蠶絲被，比羊毛舒服多了，誰還稀罕你過時的被褥？且你帶著厚厚的行李乘火車到兩千公里遠的地方麻煩死了，多不方便啊！”母親聽了我的話，轉過頭想說些什么，竟被噎住了，頃刻她說：“這孩子，買的和做的就是不一樣啊！”我轉過身看見母親眼里浸滿了淚花。過了一會兒母親又小心地問我：“那我通過郵局托運還不成嗎？”我說：“你真傻，你郵寄包裹的托運費就可以買到幾件被褥了，何苦呢？我真的不需要啊！還是你和父親用吧。”母親不語，滿臉失落像個期待表揚卻被老師批評的小學生。當時我不以為然，心里暗笑母親的迂腐。我自以為是的冷酷撕碎了母親將愛給出去的愿望。

三姐決定把父母親接到廣州后不久就跳槽到另一家公司，那家公司離市區很遠，每天要乘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上下班，為了方便工作她搬到了公司的集體宿舍。就這樣把父母親接到廣州的愿望因為工作上的事情又落空了。

在兩個多月的時間里我和三姐來來回回把父母親接到自己身邊的愿望竟然折騰了4次！也讓年邁的父母親等待、失望了4次！這讓我心里很過意不去。有幾次喝酒后我給父親打電話表示歉意，父親說：“孩子，沒什么，別難過，你母親為影響你們的工作經常自責，有時還偷偷抹眼淚哩！她只是想盡自己的最大的力量給你們多一些照顧，越是這樣越寢食不安，最近還瘦了好多。”這是我始料不及的！

我不停地自責、愧疚、難過、反省。盡管我每月雷打不動地給父母親寄錢表示所謂的孝心，盡管我們經常性地打電話給他們問寒問暖，可是父母親在乎的不是金錢，也不是個人的幸福與否，他們在乎的是如何把自己有限的愛無限地給我們付出去啊。

父愛母愛是不計較成本的，我在這里穿名牌、抽好煙、喝好酒，盡管對父母而言我們姊妹們在城里買房讓他們住，每月按時寄生活費給他們，在他們眼里我是孝順的，但我覺得我的這種所謂孝順近乎冷酷，這種冷酷有時就像一盆水，無意中潑在父母身上，他們考慮的不是如何除卻冷水帶來的寒冷，而是如何盡快地將自己內心的溫暖給我們穿在身上！

我在想，有時家就是一個愛的裁縫店，兒女就是并不經常光顧的顧客，父母親就是那個不起眼的默默地用畢生的愛縫制衣服的裁縫，他們將綿綿不絕的愛精心縫制成薄厚不一的衣服，不遺余力地給出去，逢寒防冷，遇熱降溫。我們一天天體面地走出去，而他們不停地在歲月的夕照中暗淡下去，絲絲縷縷針線縈繞著我們漸行漸遠的身影，密密麻麻的針腳將他們原本青春的臉織成一張張干巴巴的網，網老了生命，網白了頭發，網矮了原本偉岸的身軀。

當我們遠離愛的裁縫店時，那個名叫父母親的裁縫手里拿著針線，腳下堆滿了一件件薄厚不一的衣服，等待我們隨時無所顧忌地走進來，不嫌棄地隨手穿上。

親愛的朋友啊，千萬不要嫌棄家庭這個裁縫店里縫制出的衣服，不論他的款式有多落伍，色彩有多暗淡，質地有多粗劣，但，請你記住：世界上沒有哪個裁縫店能讓你免費穿衣，除了那個由父親母親聯手用生命經營，名叫愛的裁縫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