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席．面食

鮮湯稠汁/粉妝玉琢/第一口的銷魂/是謂面食。

鮮肉生煎之《人肉叉燒包》

生煎最美艷的時分，就是那開鍋的一瞬間，芝麻和蔥香齊飛，白玉的表皮流淌著美人微汗般的油水，襯底的則是焦香四溢的那一塊妙到巔毫的黑色脆衣。你多半會端著一盆這樣的尤物，選一個安靜的座位，好整以暇地倒一碟米醋，夾起那一只看來皮色最為薄透的生煎，在頂端用門牙微微咬開一個小洞，鮮汁在洞里晃蕩，你的雙眼開始恍惚，試圖將雙唇迅烈而溫柔地蓋上去，就像蓋上情人的嘴唇……

且慢！有時候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大概人肉因為皮厚，有易于冷藏，不易變質的優點，而且取之不盡，滿大街都是材料，所以黃秋生喜歡在《人肉叉燒包》里用年輕女性上好的肉質做成人見人愛的叉燒包，并且買一送一，可見除了豬肉牛肉羊肉外，人的味道也是有其一定餐桌價值的。

既然想通了，你也沒什么好怕的——鮮汁里有血絲更刺激，鮮肉里有指甲更真實，至于為什么最后一只里面不像肉的感覺，滑滑溜溜的——其實你不應該馬上放進嘴里，應該看一看這坨東西是啥……它也盯著你看呢。

韭菜水餃之《大紅燈籠高高掛》

有的人不喜歡吃韭菜水餃，雖然韭菜有“素中之葷”的美譽，口感極為鮮美，但吃完后嘴里的氣息往往令人不敢恭維。當然，如果大家一起吃，也就百無禁忌了，人是很容易麻木的動物，被同化之后，往往失去了應有的敏感和銳利。

在那個富麗堂皇的大宅院里，頌蓮也好，雁兒也好，三姨太也好，每個人的嘴里都散發著令人掩鼻的韭菜味而不自知。為了爭寵，獲得最高權力階層——陳老爺的老婆排行榜榜首位置，她們各自不擇手段，相互荼毒，就像一盆在骯臟的沸水里翻滾破餡的韭菜水餃，其臭熏天，惡形撲面。

大紅燈籠高高掛，紅得耀眼，紅得暴虐，照得見金粉玉器，根正苗紅，照不見人心似鬼，白骨如山。哈一口氣，那里面不僅有韭菜的余臭，還有長久以來，奴才們陳尸腐肉輪回時散發的毒氣。

辣肉面加大排之《英雄本色》

一大碗辣肉面的湯最好是燉了三天三夜的豬骨熬成，濃得發白，稠得起膜。面根根筋斗，彈性十足，辣肉辣而不重，酥而不爛，鮮里帶甜，一口下去，眉毛掉光。但是對于某些無肉不歡的人來說，區區一碗辣肉面，那些小打小鬧的肉還不夠塞牙縫的，最好再來一塊三兩重的醬汁大排，這才叫盡興！

吃的就是盡興！要殺就殺個干凈！吳宇森《英雄本色》系列圖的就是個快意恩怨，斬盡仇人頭，子彈像煙花滿天飛舞，敵人的血漿染紅了凌霄寶殿，那一具具罪惡的身軀，在空中此起彼伏，就像在跳一場萬人群舞。小馬哥風衣墨鏡，俠肝義膽，腳踩血河，眼中皆是報應之神的凜冽殺意。

怎樣，朋友，三兩重的大排怎么能夠飽，看你也是性情中人，往日里心中想必也有無數痛楚和不平，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哀求和茍活只能讓你的表情越來越像一只癩皮狗，吃完這鍋走油肉，松一松褲帶，緊一緊膽量，干你想干的事去吧！

蝦仁兩面黃之《十面埋伏》

面條是油炸而成，淋上雞湯鮮汁，上下面身布滿一只只蝦仁，飽滿壯碩，入口軟硬適中，左邊口腔脆了吧嘰，右邊口腔蝦意泛濫。好的蝦仁兩面黃，絕對有讓你腳踩兩只船，自己卻能穩當舵手的滿足感。

小妹練過舞蹈，所以兩條大腿可以分得很開，就是說甚至可以分成高難度的大大的一字，這可不是普通人可以練就的，人家冬去春來揮汗如雨，這分腿運動終于讓她腳踩兩只船而穩穩當當，劉捕頭和金捕頭這兩條船，也不是什么長風公園里的小舢板，各有各的風流，但是很享受被小妹腳踩在背上的感覺，以為在做馬殺雞哩。小妹踩著踩著就踩出事情來了，在和兩條船一天到晚滾來滾去后，終于滾向了鐵板新村。

所以有句話說：大腿亂分，反誤了卿卿性命，今夜喜吃兩面黃，明日早飯在天堂。

三絲春卷之《小城之春》

不知道你有沒有包過春卷，春卷皮子里三層外三層，然后才是那厚厚的一刀餡。所謂三絲，肉絲一定是要有的，其它的絲就隨便你了，香菇絲啊、白菜絲啊，只要不是鐵絲就可以了。炸好的春卷最好吃之處在于，軟軟的三絲中凸現的肉味使你有一種渾水摸魚的快感。

渾水摸魚固然會有意外之喜，但若是動了真情，這三絲相糾相纏，互愛互憐，可就冤了孽了。就像《小城之春》里，女主角玉紋以前的愛人在她重新生活之后出現，而她現在所嫁了的丈夫卻跟他過去的愛人是摯友。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只聞新人哭，哪聞舊人哭的問題了，問題就看誰憋得住誰憋不住了，結果三個人都沒憋住，幸好都挺善良，所以結局憂傷但并不悲苦。

所以憋得住絕對是一門大學問，人家肉絲和其他什么絲憋在一起照樣鮮美。你當不來緊密的春卷，就只能變成松垮的花卷。

柴爿蛋皮小餛飩之《不夜城》

半夜的時候，人的情欲和食欲往往會不斷暴漲，在深夜冷清的上海街頭，總是會有那么一個純樸的女子，面前擺了一個擔子，擔子上明火燒著鍋子，周圍還有幾張桌子。來的全是客，全憑嘴一張，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柴爿餛飩。

吃的時候你會感到很孤獨，那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餛飩，飄浮著紫菜、蛋皮和鮮榨菜粒，這種黑夜里看不清楚的美食簡直要讓你眼淚都出來了。《不夜城》里，金城武總是在黑夜里出沒，孤獨已成為了習慣。所以當他愛上天底下最有心計的女人山本未來時，雖然遠離了孤獨，卻漸漸走向了地獄。這一碗讓他看不清楚的柴爿餛飩，鮮到了極處，卻永遠把他的心留在了黑夜。

所以當你在深夜感到孤獨，一個人吃柴爿餛飩的時候，千萬不要讓自己因為寂寞變得心軟，千萬不要讓自己的眼淚流到湯里。咬一咬牙，沒有什么撐不住和過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