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數據時代

“叮咚！您好，歡迎進入數據時代，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祝您快樂！”

我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從睡夢中醒來。這時，大腦中的數據系統便照常自動開始工作。“自動喚醒服務已完成，為您量身定制的八小時睡眠已完成。今日氣溫二十五攝氏度，請著清涼衣物。”

“好的，謝謝。”我回答它。

“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機械的女音回蕩在腦海，話語卻是說不出的溫暖。

我翻身下床，洗漱好之后便背著書包下樓了。

我是一名學生，現在人類已經進入一個嶄新的時代，一個科技領域空前繁榮的社會，并且，人類的平均壽命已經達到了五六百歲。我今年三十五歲，在一所大學就讀。

數據植入系統是數百年前的科技產物，普及到全球用了十年。人類滿十周歲后就要接受數據的植入，我二十五年前被植入數據，而今還未能完全適應。

我想起好久好久之前，有一個名叫尤瓦爾·赫拉利的人，在他的作品《未來簡史》中提到過：“人只是一種算法，我們將不可避免地融入數據的洪流，機器將會代替人類做出更明智的選擇。”如今，我們好像真的實現了他對未來的想象，一切數據化。人即數據，數據即人。

現在人類走在街上，頭頂都會浮現出他的名字、年齡、職位，一切都是清晰的、透明的，沒有任何隱私。如果是有犯罪記錄的人，名字就會被一個紅框框起來，將一切罪惡暴露在陽光下，人人敬而遠之。若是有大功德的人，名字就會閃著潔白的光輝，享受著一些特權。

不知不覺，我已經到了校園，我看到了我的朋友小昭。

我沖她打了個招呼。她向我跑過來，抱住我。

我回抱了她，她今天穿的裙子非常漂亮，杏色衣擺上點綴著零星碎花，好看得很。

我說：“小昭，你的裙子好漂亮啊。”

小昭得意地揚起頭：“那當然。”接著，她在裙子上輕輕一點，一套全面的數據就展示在我眼前。我大體看了看，道：“我想去買一件白色的，晚上你陪我去吧。”

小昭點點頭：“好啊。我們先進教室吧。”

我們一起進了教室，發現教室里來了個新同學，個子不高，相貌甚佳。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頭上沒有任何數據。我很好奇，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難受。

我主動沖她問了好，她愣了一下，而后回我一個微笑。

上課鈴響了。我們的教授——一個老人，提著高端的筆記本電腦進來了，師生禮貌問好之后，便是枯燥的課堂。

十分鐘過去了，新來的姑娘在一旁戳了戳我：“你好，我想問一下，為什么老師還不講課啊？”我愣了一下，然后幾乎百分百確定，她沒有接受數據的植入。

在她看來，老教授只是在上面操作著電腦，不發一言。而對我來說，他正在輸入教學數據，而那些數據，正源源不斷地輸入我的大腦，再變成圖像展現在眼前。若精神上有松懈，教授那里會很快感知到，并且實行相應的懲罰。

我大概跟她講了講，她好像有些糊涂，但還是點點頭，說：“謝謝你，我大概知道了。”

這么一會的開小差就被教授察覺了，緊接著，我的腦袋一疼——“提醒一次，請注意聽講。”

下課了，那個姑娘又戳了戳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小時。不知你可有時間陪我在校園里走一走？我初來乍到，還不甚熟悉。”

我同意了，而后看向小昭。

小昭說：“我就不去了，我要復習一下教授剛講的課。”

日子長了，我和小時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也知道了小時的一些事情。

小時說，她不屬于這里，嚴格來說，她是穿越過來的。她來自二十一世紀，距今久遠。她給我講了好多。比如說，他們那里的花草不同于這里。她說，那里的花很美，嬌俏馥郁，花瓣柔柔的，還有蜂蝶駐足，而不是像這里，一切植物都是用數據做的，花不像花，樹不像樹，只是吸收二氧化碳，凈化環境的機器。用她的話說，就是缺少了靈魂。

他們那里還有春夏秋冬，雨雪霧風，嚴寒酷暑。這里沒有四季，一年到頭都是一個溫度，二十五攝氏度，最舒適的氣溫。

還有，那里的老師都和藹可親，溫柔善良，上課會帶動學生們的積極性，使學生思維活躍，永遠不覺得課堂枯燥。老師還會和學生開玩笑，教他們許多道理。

我有了向往，我也想看看那嬌俏的花，可愛的老師，我也想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頓，或者做一個漫長的夢……

“你們現在被數據裹挾，是幸運，也是不幸。”這個晚上，我們坐在路邊的排椅上閑聊，溫柔的夜光燈下，小時問我：“你覺得，你過得幸福嗎？”

“或者是，你喜歡現在的生活，還是喜歡你十歲以前的生活？”

十歲以前的生活嗎，我記不清了。我想了想，說：“我都喜歡。”

我又說：“雖然我很向往你曾經的世界，但那個世界也有很多缺陷，比如沒有先進的醫療設備，沒有人類體內有害細菌自動抹殺系統，沒有將病毒扼殺在搖籃的能力；再比如……”

她笑了，說：“現在的時代是社會的進步，是歷史的必然性。你或許過得很幸福，很習慣，但對我來說不行，我更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樣才能讓我清晰地感受到，我還活著。

“得失都是平衡的，世間的規則都是公平的。有了先進的科技，有了數據的制約，人類再也沒有隱私與期待，在一些方面會變得麻木，不像是一種有生命活力的物種，更像是數據堆砌而成的機器。你們有了便捷與智慧，卻少了靈氣與發自內心的溫和。

“你們理智而清醒，自律得讓人吃驚。

“我記得尤瓦爾·赫拉利在《未來簡史》中寫到過‘人只是一種算法’。我現在終于明白了。”

我想向她辯解，但囁嚅著，不知從何開口。

“我該走了，感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祝你愉快，我會想念你的。”小時說完，身形漸漸隱沒在朝霞的霞光中，漂亮極了。

“你要去哪？”我問。

她啟唇，說了幾個字。她的聲音漸漸模糊，我沒有聽清。

“我找了你好久，你去哪兒了？”小昭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

我還未回過神。“你說話啊！”“抱歉，小昭。我剛才在和小時聊天。”

“小時？”小昭疑惑地看向我，“小時是誰，你的新朋友嗎？”

“你忘了小時嗎？”

“我？我不認識她。”小昭搖搖頭，神情不似作假。

我拿出手機，撥了小時的號碼。空號。

小昭拉著我向學校趕去：“玩了一晚上，生物鐘紊亂，系統都提醒好幾次了。”

我回頭，看著漸漸升起的太陽，是一如既往的柔和。突然，我很想感受一下，小時曾經給我描繪的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