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無情人有情，“警察媽媽”拯救“毒兒”義薄云天

在醫院里，人們都說這個早產嬰兒命太“毒”了：十月懷胎，他七個月就匆匆降生了；出生前一天，嬰兒在母腹里“遭遇”了一幕人間慘劇，奶奶被人奪去了性命；出生第二天，媽媽又因殺人嫌疑被警方拘捕。面對劫難，這個弱小的生命能挺得過去嗎？“毒命”嬰兒的命運又將如何呢……

２００５年２月１５日，記者急赴案發地進行了深入采訪……

２００４年８月２８日傍晚，在遼寧省丹東市某醫院，一個早產嬰兒在無人祝福的情況下提前兩個月匆匆降生了。助產醫生心生憐憫：唉，七活八不活，這個孩子生命堪憂啊。當這個小生命躺在醫院里嗷嗷待哺卻舉目無親時，三個“警察媽媽”來了，開始了充滿愛心的接力拯救……

苦命少婦隱瞞婚史埋禍根

２００２年春天，遼寧省鳳城市東湯鎮某村長年在外地打工的２３歲村民李曉軍，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媳婦。這個女人不僅長相俊俏，而且非常勤快，她一進家門就搶著干起了家務，李家馬上變了個樣，讓村里人好生羨慕。她就是本文的主人公董娟。她比李曉軍大４歲，是遼寧省東港市某鎮的農民。她和李曉軍是在打工時認識的，不久他倆就住到了一起。董娟對年輕帥氣的李曉軍十分珍愛，總是寵著他哄著他，遇事讓他三分，她自己卻非常努力地打工掙錢，維持著他倆的生活。

李曉軍的母親逢人便說，俺家老小子的媳婦真是沒說的。然而，就在李母提出要和董娟的父母見個面，商量一下把婚事給辦了時，董娟表現出少有的沉默，她推說自己的父母早已過世。

２００３年１０月的一天，李曉軍的姐姐接到一個陌生男子打來的電話，自稱是董娟的丈夫。從此，李家的人知道了董娟不僅結婚了，而且還有一個５歲的女兒。李母知道這些情況后，態度急轉直下，她不能原諒董娟這種欺騙行為，固執地認為：董娟之所以這樣，就因為她是一個不正經的女人。李母和董娟的關系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對于這些，董娟覺得很委屈。她母親去世早，父親又再婚了，她自己不上學后就早早地嫁了人，丈夫是一個經常醉酒的暴戾漢子，打她就像家常便飯，她忍受不了，想離婚，丈夫不同意，她只好趁丈夫和女兒熟睡之機逃了出來。來到李家后，她剛找到一點生活的希望又破滅了，她非常失落。就在此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這無疑給她帶來了新的希望，她想：這一個小生命也許會給她不幸的命運帶來新的轉機。

孕婦不堪受辱激憤殺婆婆

因為婆媳之間的關系不融洽，董娟只好和李曉軍離開了鳳城回到丹東打工。

他倆的生活來源主要是靠董娟打工賺錢，現在董娟懷孕了，收入銳減，生活變得十分窘迫，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２００４年８月２７日這天傍晚，李曉軍打電話給董娟說他晚上要上網就不回住處了。董娟十分生氣，她絕望地想：這個李曉軍簡直就是個大孩子，成天就知道玩兒，孩子再有兩個多月就要出生了，兜里沒有錢可怎么辦？沒有錢拿什么把孩子生下來，生下來又拿什么養活孩子呢？想到這里，她坐立不安，便懷著一線希望給李母掛了個電話，想探探口風。她對李母說想回家看看她老人家。李母說你不用回來了，回來也沒用。董娟聽了心里涼了半截，她絕望了，但她還是不相信天底下還有奶奶不疼自己孫子的，她坐不住了，要去討個說法。于是，她打了一輛出租車連夜趕回鳳城。

晚上９點３０分，董娟來到李母家門前，街門閂著。她喊了幾聲，聽不見應聲，只好翻墻而入。她進屋后，李母正獨自一人在看電視。董娟說自己還有兩個多月就要生孩子了，手里沒有錢，您能不能幫著想想辦法。看到翻墻而進、渾身是土的董娟，李母搖搖頭說：還不知道這孩子是誰家的呢，怎么讓我想辦法？董娟受到了侮辱，心里一股火騰地冒了出來。但她還是克制著自己，心想只要能救救孩子，你說什么我都認了。她向李母跪下，連連哀求：你要是不幫這孩子他可死定了，這可真的是你的孫子啊！李母不為所動，冷冷地說：誰知道你在哪兒懷的野種，讓我掏錢沒門兒，我不能花錢要個野種！聽了這話，董娟心里那股火呼地燃燒起來，一下子將她的理智和人性焚燒得無影無蹤。她頃刻間變成了一頭母獸，起身呼的一下將李母推倒在地，發瘋似的掐住了她的脖子，號叫著不松手，等她腦子清醒過來時，發現李母已經被自己掐得氣絕身亡了。

當晚，鳳城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接到了報案，立即展開了調查，經過排查摸底，很快確定董娟為重大嫌疑人。當民警將董娟抓獲歸案的時候，民警沒有想到，這個殺人嫌疑人竟是一個孕婦，而且被害人是她的婆婆。

在審訊室里，民警發現董娟渾身哆嗦，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董娟說自己腹部疼痛難忍。民警發現董娟殺人后，由于情緒過于激動，出現了早產的癥狀。民警趕快叫來醫生，吃驚地發現她已有分娩跡象，情況危急，需立即送往醫院。民警馬上出資租車，將她快速送往醫療條件相對較好的丹東市去生孩子……

大義警察法外施仁傾力救

８月２８日１８時３０分，董娟被送到丹東市某職工醫院，直接進入產房，在沒有親人陪伴和祝福的情況下，生下一名瘦弱的男嬰。１５分鐘后，趁病房醫生不在，董娟抱著嬰兒偷偷離開了醫院。見產婦帶著嬰兒逃走，為她接生的一名醫生憐憫地說：唉，七活八不活啊，看來這苦命的孩子活不了幾天。

董娟精神恍惚，始終處于殺人后的恐懼和悔恨之中。她從醫院逃出后，僅用一條破棉被包裹著孩子東躲西藏。更嚴重的是，她沒有奶水喂孩子，也沒有一個固定的住處。當時，在夏季持續高溫的天氣里，只要稍有閃失，孩子就有夭折的可能。幸好警察很快找到了她。警察們看到，身無分文的董娟，用一床破棉被包裹著孩子，眼神里透出絕望和無助；孩子沒有穿一件衣服，甚至連一塊尿布都沒有。讓民警為難的是，想為董娟找一個侍候月子的家人或親屬都找不到，而且這個早產兒身體很虛弱，如果處置不當，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不測。

針對此案的實際情況，主管這起案件的鳳城市公安局副局長朱崇明召開緊急會議，經過研究做出決定：花錢為董娟母子租房，對董娟采取監視居住的措施，防止她再次跑掉，并從隊里派出得力人員侍候董娟，全力保證母子的健康。

一場以挽救無辜生命為主題的愛心行動開始了。當天下午，警方為董娟母子在東湯迎賓旅社租了房間。由于董娟缺少奶水，民警們有的到超市買來了奶瓶、奶粉；有的從家里拿來布，親手撕成尿布；還有的民警送來了澡盆、痱子粉等，一時間，董娟的房間里孕婦和嬰兒的用品應有盡有。

女民警楊春霞第一個臨危受命。當天晚上，她正陪著患病的母親在醫院里就醫。接到命令后，在回隊的路上，她又接到學校的電話說她的孩子感冒發燒，她只好匆匆拐到學校把孩子送到校衛生所打點滴，安排好女兒后她抬腳就走。看到她扔下正在發高燒的女兒往外走，旁邊的病友說：“這個當媽的說走就走，孩子重要還是上班重要？”楊春霞眼里閃著淚花，毅然去執行任務了。

在房間里，楊春霞把一碗熬出了稠汁兒的小米粥和七個剝了皮的雞蛋送到董娟的面前。董娟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便悶頭吃了起來。董娟被帶去指認現場后，孩子不停地啼哭，楊春霞怎么也哄不好，沒辦法她只好向鄰家婦女求教。根據鄰家婦女的推斷，孩子哭鬧怕是因為沒穿衣服，沒有用繃帶纏住肚臍眼，身上不舒服的原因。楊春霞立即用自己的錢給孩子買了衣服和繃帶，并給孩子穿好系好。董娟回來后，看見兒子穿著新衣服甜甜地睡著了，她向楊警官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這天，董娟醒來，看到楊春霞在一旁耐心地侍弄孩子，她感覺有一種家的溫暖。她回想起自己不幸的童年，想起自己痛苦的婚姻，想起李曉軍的冷漠和李母的無情，不由暗暗垂淚。恰巧，一位男警官送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湯，微笑著對董娟說：“來，快趁熱喝吧，特意為你熬的。”董娟的心被深深地觸動了，她背過身去大口大口地吞咽著雞湯，兩行感激的熱淚再也抑制不住地滑落下來。楊春霞問她哭什么，她泣不成聲地說：我，我以前怎么就沒遇到像你這樣的好人啊？如果早遇到一個像你這樣的好人，我怎么會走到這一步呀。我這“毒命”的孩子不知哪輩子積了德，你就做他的“警察媽媽”吧。那樣我就是死了，也沒有遺憾了……

拯救不言放棄，愛心接力情撼江城

警察每天都有繁重的工作，楊春霞和董娟只相處了短短的三天就因為其他任務被調走了。但在董娟坐月子期間，警察不會放棄對她和孩子的照顧，鳳城市公安局決定：愛心接力，從刑警隊選出女民警輪流侍候母子倆。

９月３日下午，孩子一直沒睜開的眼睛突然滲出膿狀黃水，并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怪味兒。董娟見到這種情況后大驚失色，半晌說不出話來。

前來接替楊春霞的女民警李寧見董娟情緒產生了波動，急忙問其原因。此時的董娟對李寧有一種抵觸情緒，她固執地認為，這個漂亮而又精明的女警察一定很厲害，對她這個殺人犯肯定不會客氣，便抱定了破罐子破摔的態度。聽到李寧問話董娟不得不回答，她說：我平時翻看醫學書，知道大人得過性病懷孩子，對孩子有影響。李寧聽后，心情十分復雜。她想，母親雖然有罪，可孩子是無辜的。眼下這個苦命的孩子得了這種病，如不及時治療，勢必要落下終身殘疾。她馬上把孩子的情況向領導做了匯報，并提出要把孩子送到醫院治療的請求。

９月５日，民警把孩子送到鳳城市最好的中心醫院接受治療。經過對孩子眼睛里流出的液體的菌培實驗和眼科醫生檢查，確定孩子眼睛流黃水正如董娟所說，是因為父母得過性病造成的，如不及時治療，很可能會導致孩子永久性失明，而且醫生告誡民警說：該病傳染。

警方立刻在警力緊張的情況下安排人手，讓孩子住院治療。經過幾天的精心治療，董娟發現孩子的眼睛動了幾下后，睜開了。她欣喜異常，像孩子一樣高興地叫起來：李姐，你快來看啊，孩子的眼睛睜開了，他的眼睛沒事了，他會看人了。李寧看到孩子的眼睛真的睜開了，興奮得忘記了孩子的病會傳染，抱著孩子親了又親。在一旁的董娟，看著警察對她孩子的真摯感情，感動得眼睛都濕潤了。

這天，２２歲的李娟作為第三個為董娟侍候月子的女民警來了。開始，李娟的母親得知自己涉世不深的獨生女兒要為一個殺人的產婦侍候月子，非常不放心。李娟笑著安慰了媽媽后，立刻進入了角色。經過幾天的護理，孩子明顯地胖了，精神也足了，然而李娟卻整整地瘦了一圈兒。媽媽很心疼她，她卻風趣地說：我可以到電視臺去做減肥廣告了。她抽空兒回家向親戚朋友要了一大堆孩子穿的衣褲鞋帽什么的，并且還自己上街買布，讓媽媽做了些被褥。董娟看著一堆孩子的東西，一邊給孩子試，一邊眼含熱淚對李娟說：你們真是太好了，你們簡直把孩子當成親生的了。將來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告訴孩子，你們都是孩子的“警察媽媽”啊。

９月１２日，孩子終于康復出院了。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也變得白胖可愛了，董娟的心情非常愉快，成天把笑容掛在臉上，外人很難看出她是一個身負重罪的殺人犯。她說她知道自己將面臨的是什么，她只想好好享受這段快樂的時光。

但是，嚴酷的事實還是擺在了董娟的面前，她是一名重刑犯，孩子這輩子依靠不了她，她也不能用自己的苦難來拖累孩子一生，必須為孩子找一個好的歸宿，同時她對李曉軍不抱任何幻想。當她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給倒換班次侍候她的李寧和李娟時，兩位警官立刻將她的思想狀況向刑警大隊的領導做了匯報。大隊長焦承君當即決定：一定要滿足董娟的這一要求，盡最大努力在最短的時間內為孩子找一戶好人家。

于是，整個刑警大隊都發動起來了。民警們在工作的間隙和業余時間，利用家人和親屬的關系，尋找可以領養孩子的合適人家。僅僅用了三天時間，民警們先后列出９個有領養條件的人家。通過隊領導逐家把關考察后，又從中選出４家，這時，隊領導才陪著董娟在這４家中做最后的選擇。最終，一對善良的美籍華人夫婦有幸成為這個孩子的養父母。

９月２６日這天，孩子可能預感到要和母親分離了，拼命地哭起來。可是，令人非常驚奇的是，當那位美籍華人養母將孩子接過去抱在懷里的時候，孩子竟乖乖地安靜下來，還露出了天真的微笑。也許，孩子在懵懂中也能感知自己的命運和人們對他的片片愛心？正在悲戚的董娟見到這個情景后也備感安慰，她望著孩子的養父母抱著孩子越走越遠的背影，喃喃地說：好了，孩子有了一個“洋媽媽”，要享福去了……接著，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國慶節的前夕，董娟就要離開監視居住地，回到看守所里了。臨走時，她動情地對李寧和李娟說：我犯了殺人罪，可是你們為我侍候月子，讓我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我在這里遇到的都是難得的好人，你們待我和孩子那么好，我永遠也忘不了你們啊。今天我發誓，我一定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幾位在場的警察眼睛也濕潤了，他們親眼看到了人性化執法讓一個人曾經泯滅的靈魂回歸的過程。

后記：

２００５年３月５日，檢察機關對此案提起公訴。目前，法院已開庭審理此案，判決結果尚未下達。關押在遼寧省丹東市看守所的董娟情緒穩定。她的兒子在養父母的養育下，活潑可愛，健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