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有一件防彈衣

四年前，我在讀大二，暑期社會實踐時，我被分到市電視臺的一個法制節(jié)目組，整日里和警察、罪犯打交道，忙得不亦樂乎。

一次，我跟著老記者老趙來到刑警隊，采訪一位據(jù)說屢建戰(zhàn)功的張大隊長。那天，我們還沒來得及架好攝像機，隊里就接到緊急命令，說有兩個持槍歹徒劫持人質(zhì)，需要刑警隊火速支援。機會難得，老趙馬上向臺里請示，希望參加抓捕拍攝，很快得到了許可，前提是：絕對保證自身安全！

戰(zhàn)前會的氣氛非常凝重，張隊長布置完任務，拿出了七件防彈衣，把其中的三件交給我、老趙和保護我們的一個刑警，面無表情地說：“我們馬上就要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不是去游山玩水拍風景，你要絕對保證兩位記者的安全！”刑警響亮地回答之后，協(xié)助我們穿上防彈衣。

我和老趙都明白，張隊長對記者參加拍攝有抵觸情緒。也難怪，子彈不長眼睛，如果記者出了問題，他可無法交代。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卻讓我對張隊長的印象大打折扣。

此時還剩四件防彈衣，張隊長抓起一件放在自己身邊，又把余下的三件遞給副隊長，輕聲說：“給幾個干部留著?！彼穆曇艉茌p，別的刑警聽不見，但是我就在他近旁拍攝，這句話如此清晰刺耳。

任務完成得非常漂亮，不到兩個小時就把歹徒全部擒獲，人質(zhì)安然無恙，只是張隊長和一位指導員在近距離抓捕中掛了點彩，都無大礙。事后刑警隊受到市局的嘉獎，我和老趙的拍攝也被評為全臺的優(yōu)秀節(jié)目，我還被學校表彰。

這些榮譽卻不能讓我高興。人性是多么不堪一擊，在生死考驗面前，任何缺陷一覽無余！這位受人尊敬的刑警隊長，也不過如此！

新學期開學不久，正好趕上“全市十大杰出青年事跡報告會”來我校演講。碰巧，張隊長也是十大杰出青年之一。說實話，光聽他的發(fā)言，的確讓人感動，但是一想到那天他的所作所為，我的心就涼到極點。說什么不怕犧牲，愛護戰(zhàn)友，都是口號，騙別人可以，卻騙不了我！

趁著同學們現(xiàn)場提問的機會，我也寫了一張紙條遞到臺上。

我清楚地看到張隊長打開紙條，表情凝重。他沉聲說：“有同學問，如果面對持槍歹徒，只有一件防彈衣，你會不會和戰(zhàn)友搶著穿？”此時的會場一片肅靜，大家一起等待。張隊長有些停頓，肯定是說到他的痛處了吧。

“如果只有一件防彈衣，我一定要穿在自己身上。”張隊長平靜地說。臺下一片嘩然，同學們議論紛紛?！澳愕购苷\實，看你如何往下講！”坐在臺下，我居然有些幸災樂禍。

“對于刑警來說，穿上防彈衣就意味著敢于犧牲，無論眼前發(fā)生什么，都要沖在最前面。在我們隊里，永遠有一件防彈衣是為我準備的。”張隊長的話剛說完，臺下已經(jīng)掌聲如潮，唯獨我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里，腦海里閃現(xiàn)出刑警隊長搶留防彈衣的情形，還有那句話：“給幾個干部留著……”

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幾年，我也成為一名正式的新聞工作者，在電視臺主持“警方熱線”節(jié)目，每天仍和警察們打交道。每當我看到一個個身穿防彈衣、出生入死的警察時，心里總是無法平靜。對于普通人來說，穿上防彈衣意味著生，對于警察們來說，穿上它卻肩負起一種特殊使命，潛臺詞就是：讓我先上，第一個面對危險！

（李慧喬薦自《中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