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圖書館公布了盛宣懷與哈同往來的信函各一件(見該館歷史文獻研究所編《歷史文獻》第三輯)。
哈同的信說:
杏蓀先生閣下:溯違清范,倏忽三年。政體變更,時機未定。鄙人夫婦以海外僑民罕通外事,故未敢轍陳音敬;唯聞吉人天相,仰望彌殷,夙荷關垂,想亦不遺故舊也。比維煬和緝瑞,杖履康寧,屢欲上叩起居,每因俗冗未果。比瞻福宇,定洽頌忱。謹啟者:敝處于前四年發(fā)心刊印大藏全經,現(xiàn)已完全出版,凡一千九百六十部,八千四百十六卷,訂四百十四冊,共四十函。紙版尚精,卷帙亦輕便。竊為流通教典、利濟群生起見,每部定收成本二百四十元,海內外信善購者,頗不乏人。唯是普及,須大力提攜,而功德在善門尤廣。夙仰公為我佛護法,樂于布施,倘能慨發(fā)大心,購請一二百部,分貽名山諸剎,勝利豈等尋常?且以之延壽薦福,影響甚宏。敝處亦當上體仁慈,購及百部者,當減收八折,則所費不足兩萬元,而勝緣所結,實造無量之福。即希鑒核,無任禱盼之至。專肅,敬頌禔安,并候福音。歐司·愛·哈同暨內子羅濤氏同叩。六月朔日。尊夫人前均此。
盛宣懷復信答道:
哈同先生惠鑒:頃展手箋,誦悉種切。就維林泉游燕,儷祉雙綏,至為羨頌。鄙人自客秋回國以后,時患舊疾,簡于出門;不涉名園,荏苒三載,咫尺福地,未嘗不時縈心目也。尊印大藏全經,巨笈宏編,有功象教,愿力廣大,洵為二十世紀中惟一寶書。鄙人根行淺單,未諳內典,上年貴精舍發(fā)行預約券時業(yè)已購置一部,足備潘閱。尊囑廣購流傳,俾資普及,此等大心宏愿海內當有其人。敝況今昔懸殊,自揣無此余力,徒辜雅望,難結勝緣,唯有慚疚。專復,順頌時祉。盛宣懷手啟,六月二日。尊夫人均此致意并道歉忱,內人附候。
哈同夫人羅濤(迦陵)的年譜記載著:羅氏刊印《頻伽精舍校刊大藏經》,“自前清宣統(tǒng)元年開始,至民國二年為止,凡五年而工竣”,這跟哈同信中所說“敝處于前四年發(fā)心刊印大藏全經”可以互證。在此期間,發(fā)生了辛亥武昌起義和清帝宣布遜位的大變故,即哈同信中講的“政體變更”。
按說,憑哈同、羅迦陵夫婦之殷實,印上這么“一千九百六十部”經書,還不至于會傷及元氣。可是,這對伉儷為什么不把善事做到底,他們也會在乎售書所獲得的些許利潤嗎?在給盛宣懷的信中,哈同著意指出“每部定收成本二百四十元”,“購及百部者,當減收八折”,而從盛宣懷的信中我們又知道哈同早在一年之前(1912年)就已“發(fā)行預約券”了,更可以看出他的商業(yè)頭腦和商業(yè)手段。
對于哈同的精打細算、羅迦陵的一廂情愿,盛宣懷洞若觀火。他在信中自陳“鄙人根行淺單,未諳內典”,再是信里邊他故意哭窮誰都不會輕易地相信,盛府會拮據到買不起這“一二百部”經書。說到底,還是盛宣懷“小氣”,只是這種“小氣”不同于一般守財奴的吝嗇,而是明智與世故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