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夜半警笛
這天下半夜,雷鳴電閃,暴雨傾盆。
山陽縣公安局值班室電話急驟地響了起來。值班員小劉抓起話筒一聽,是西嶺派出所掛來的,告知幸福敬老院發生了一樁兇殺案。
15分鐘后,公安局的警車開到幸福敬老院。刑偵隊長方志明和副隊長李捷等偵技人員在敬老院楊院長的陪同下,來到出事地點北頭四棟女室,進行現場勘察。被害者是一位73歲的孤老婆子,名叫花海棠。法醫檢查結果,死亡原因是窒息,眼珠微突,舌根伸出,頸部皮下充血,既沒有手掐印痕,也沒有留下指紋。顯然,兇手很老練,有反偵破能力,現場灑下大量香水,致使警犬嗅覺失靈。
四棟女室值班的服務員馬小翠介紹了案件發現的經過。
這幾天,花海棠的哮喘病越來越厲害,生活已不能自理。醫生號了脈后,囑咐馬小翠要謹慎服侍,可能老人大限到了。半夜,暴雨把馬小翠驚醒,已是凌晨3點,她起來給老人蓋毯子,怕她天冷會著涼。當她雙手接觸到老人身體時,感到老人已經冰涼僵硬。馬小翠嚇呆了,驚慌地叫了起來。尖叫聲立刻驚動了隔壁的幾位老人,人們紛紛起床,楊院長也聞訊趕來。他立即安排兩個炊事員堵住房門,保護好現場,自己冒雨小跑到派出所報案。
經過一番現場勘察后,天亮了,方志明他們收兵回局。
二、竹竿之謎
縣公安局對此案十分重視,成立了專案小組,由方志明任組長,李捷任副組長。方志明原是省公安學校畢業生,幾年來,曾偵破幾起重大案件,如今已成為全縣公安戰線上的佼佼者。可是他對眼前這個奇案卻感到十分棘手,他想罪犯作案動機大都是情殺、仇殺、謀財、報復、奪權之類。一個七十多歲的孤寡老婦,早已人老珠黃,無怨無仇,又沒有任何財產,為什么會遭此殘害呢?這真是一個難解之謎!
方志明回局后發現,由于自己的粗心,放過了一個疑點,那就是花海棠唯一的遺產——小皮箱。這是一只破舊的棕色小皮箱,四角雖已磨損變形,但仔細一看,做工精巧,頗有點古色古香的味道,絕非過去農家人所擁有的。方志明覺得蹊蹺,也許能夠從這口箱子里找到一點線索。于是他再次找到了馬小翠。
馬小翠告訴方志明,這皮箱楊院長已查過了,是花海棠裝衣服用的。
“小馬,你好好想想,花海棠還有哪些隨身攜帶的東西?”
馬小翠搖搖頭說:“就只有這只小皮箱。”
方志明繼續問:“隨身有沒有顯眼的物品,比如手鐲、戒指什么的?”
這話提醒了馬小翠,她忙從衣袋里摸出一只戒指,遞給方志明看,說:“這是花奶奶一直戴著的,有時候她會怔怔地盯著它入神。她說這幾年來我一直細心地服侍她,就送給我作個紀念。”
方志明接過戒指,仔細審視一番。這是一只銀質戒指,雖說不貴重,可工藝精致,上面有兩朵梅花,半開半閉。他又問道:“小馬,你再想想,花海棠還有什么不離手的東西?”
一句話觸動了馬小翠的記憶,她說:“花奶奶來時帶了一根竹竿,出門當手杖,睡覺時總放在枕頭邊,寶貝似的。”
方志明心頭一亮,忙追問:“這根竹竿呢?”
馬小翠說:“我是第二天上午來打掃房間時,才想起竹竿不見了。”
“你說說,這竹竿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馬小翠見方志明對竹竿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感到奇怪。她說:“特殊說不上,不過這竹竿已磨成了棕紅色,光溜溜的,說明在她手里已經很久了哩!”
三、意外發現
方志明把這竹竿當成突破口,調動精干警力查找它的下落。正在這時,案件又有了新的情況:敬老院在清理花海棠的遺物時,發現小皮箱夾縫里有一張2寸的黑白照片,已經發黃磨損。這是花海棠與丈夫的結婚照。從照片上看,當年的花海棠青春妙齡,長得嬌艷奪目,她丈夫是國民黨的一個將級軍官,四十開外的年紀,表情凝重,眉宇間似乎深藏著某種憂戚。
下午,方志明和李捷帶著照片,驅車來到花海棠生前所在的梅白村。
他倆在村長的陪同下,和鄉親們進行交談。眾人都說花海棠為人厚道,待人和氣,連3歲小孩都不曾得罪,哪能和誰結下冤仇?方志明拿出花海棠的照片給大家看,問有沒有人認識照片上的這位軍官。眾人都愣住了,誰也沒有聽說過花海棠有個國民黨軍官的丈夫,有的人還以為她是老處女呢!
花海棠不是本地人。她于1958年冬拎著用印花土布裹著的一只小皮箱,流落來到偏僻的梅白村。村東頭的寡婦桂香嬸心地善良,收留了她。這個外鄉女子30歲上下,面目姣好,文質彬彬,她告訴桂香嬸,她叫花海棠,丈夫在解放前死了,無兒無女,無親可投,孤苦伶仃。
從此花海棠在梅白村落戶了。她與桂香嬸關系密切,像親姐妹一樣。
方志明想找桂香嬸了解情況,可桂香嬸兩年前已病逝了。

四、真跡被盜
方志明和李捷乘著風馳電掣的列車南下。
他倆來到了南京第二軍事檔案館,查閱了花海棠丈夫的卷宗。她丈夫名叫金鴻昌,國民黨嫡系三十七兵團炮兵師中將師長,1948年在淮海戰役中自殺。從檔案館的檔案中,方志明有幸查到曾與金鴻昌搭檔的副師長田東林尚健在。方志明同李捷又找到了田東林家,從田東林老人口中了解到,花海棠曾經有幅《大唐中興頌》的珍貴文物。
1948年初冬,淮海戰場上硝煙彌漫,國民黨軍隊兵敗如山倒,被俘的被俘,逃跑的逃跑。擔任外圍任務的炮兵師師長金鴻昌眼見敗局已定,在解放軍入城之前,拔出手槍,對著自己的太陽穴開槍自殺了。
金鴻昌是江西南昌人,其父是名牌大學歷史系教授,也是一位文物收藏家和鑒賞家。鴻昌從小受家庭的熏陶,愛好字畫碑帖。有一天他陪花海棠流連于文物商店,看中了一幅顏真卿的真跡《大唐中興頌》,便花重金買下來了。據田東林回憶,解放初,他在東北教養時,聽一下屬說,徐州攻破時,金鴻昌的副官王庭金趁著混亂之機,在一家飯館里盜走了花海棠縫在棉襖里的真跡,不久逃到香港去了。前些年又聽說,這家伙在香港經商,發了橫財,成了腰纏萬貫的富商。
花海棠竹竿內是否藏寶又成了一個謎。
五、大海撈針
案件斷了線索之后,方志明又一次找馬小翠了解情況。馬小翠說,花奶奶在敬老院幾乎沒有與外界的人接觸,只有縣政府辦主任匡友生三番五次來敬老院單獨找花海棠談過話,說是寫材料,昨天是重陽節,匡主任還同曹縣長一道專程來看望她。方志明又找了敬老院楊院長,楊院長證實匡主任為了寫份先進材料,曾經找了花海棠好幾次。方志明心想,匯報材料完全可以由辦公室干事去完成,主任親自動手大可不必,況且匡友生文字平平,根本不會寫什么材料。方志明認定這里面有文章,他又去找曹縣長,曹縣長談到這樣一件事:案發的前一天,匡主任陪同他來敬老院看望孤寡老人,在與花海棠談話時,當花海棠有些心里話要告訴縣長,又不愿當別人的面說出時,匡友生不但不自覺回避,反而迫不及待地打斷曹縣長的談話,催促他馬上去氮肥廠現場辦公,讓縣長離開花海棠。這就表明他心中有鬼!方志明認為匡友生是花海棠案件的可疑人之一。這時,正好縣政府決定派出縣劇團去深圳,為在深圳的山陽縣籍的港澳同胞慰問演出,指定匡友生任辦事組長隨同曹縣長前往。方志明想看看匡友生出發前有什么動靜,經局長同意,派兩名警員化裝成水電檢修工人來到縣政府家屬大院,以檢查新房子水電安裝質量為由進入了匡友生的家,巧妙地將微型竊聽器裝在匡友生的房間里。
第三天,在公安局刑偵隊辦公室內,方志明和李捷打開從匡友生家中收回的微型竊聽器,果然有一段可疑的對話:
“我的大主任,哪天啟程去深圳?”一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
“還有四天,曹縣長已定下來了,縣劇團也做好了準備。”匡友生回答。
“聽說公安局正在調查那個孤老婆子的案件呢!”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多虧老天爺幫忙,洗去了留下的痕跡,他們絕不會懷疑到我這個主任的頭上來。”
“千萬不可大意……”
“一到深圳,出了貨,就沒事了。”
……
正在這時,技術股送來現場勘察的鑒定書:在花海棠房間的臺燈上發現了匡友生留下的指紋,還非常清晰。
這樣,花海棠案件的罪犯已明朗化了,匡友生被列入重點嫌疑對象。
六、趕雞進籠
深圳友誼大廈劇場里,正在演出湖南花鼓戲《劉海砍樵》。臺下,曹縣長代表家鄉人民陪同觀看。
與此同時,大廈前的廣場上,靜悄悄地停著一排各式各樣的轎車。靠左側有一輛桑塔納流線型轎車突然閃亮尾燈,輕快地滑到離廣場不遠的樹陰下,打開車門,一個黑影迅速鉆進車內,車子向右拐彎,箭一般駛向僻靜的西麗湖旁。司機摘下墨鏡,把頭轉過去,低聲道:“老同學,祝你財運亨通。可以交貨了!”
坐在司機右邊的“老同學”就是匡友生。他從貼身的衣袋里掏出《大唐中興頌》,交給司機。司機老練地辨認了一會兒,便鎖進一只精巧的保險箱里,然后塞給匡友生一只沉重的手提包,說:“50萬,你點一下。”
這時,劇場散場了,匡友生急匆匆地拎著那只鼓囊囊的手提包,向縣政府專車走去。被兩名公安人員攔住了他。
“匡友生,你被捕了!”方志明亮出了逮捕證。
匡友生一愣,神情驟變,但馬上又強作鎮靜地說:“你們是干什么的?”
方志明威嚴的目光逼視著他:“你犯了罪!”說完便跨前一步,奪過匡友生手中的提包,淡淡一笑:“你能告訴我,這里的贓款是怎么來的嗎?”
“咔嚓”一聲,李捷給他戴上了手銬。
第二天又傳來消息:那個戴墨鏡拿走《大唐中興頌》碑貼的“司機”并未溜出深圳,當晚在羅浮橋海關聯檢大樓接受檢查時,被搜出了攜帶的珍品,我公安人員依法將其拘留了。
七、真相大白
公安局預審室里,匡友生坐在水泥墩子上,面對如山的鐵證,他無法抵賴,喪家犬似地垂下腦袋,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今年4月,港商王庭金從電臺獲悉山陽縣政府來深圳召開山陽籍港澳同胞聯誼會的消息時,連忙找到前些年去香港接受叔父遺產的文物走私商王孝松,要他把《大唐中興頌》真跡弄到手,王庭金愿意拿出10根金條,并且向王孝松提供了線索,告知這件真跡現存在國民黨一位師長的遺孀手中,此人名叫花海棠,湘中人氏,按當時的年齡推算已有73歲,右手中指上戴有一只梅花戒指。王孝松鋌而走險,溜到深圳,正巧碰上初中時的同學匡友生。言談之中,匡友生流露出對紙醉金迷生活的向往,臭味相投,雙方很快達成了一筆骯臟的交易。匡友生從深圳開完聯誼會回來,按圖索驥,果然尋到了花海棠。
那是在縣電視臺一則本縣新聞中,匡友生聽到了花海棠的名字,知道她的近況。他來到幸福敬老院找她,確認沒有錯,并了解到花海棠一直把一根竹竿帶在身邊當手杖,碑帖可能就藏在竹竿里面。爾后,他便以總結先進經驗材料為名,多次找花海棠,威逼利誘她交出真跡。誰知花海棠偏不買他的賬,矢口否認自己有此物。就在重陽節這一天,匡友生陪同曹縣長來到敬老院看望孤寡老人,他發現花海棠與曹縣長談話時,似乎有什么心事要告訴曹縣長。他連忙打斷花海棠的話,催促曹縣長去氮肥廠現場辦公。匡友生的猜測確實不錯,原來花海棠自知她留在人世的日子不會太多了,這些年,黨和政府對她的關懷無微不至,使她感激不盡,她毅然決定把碑帖真品獻給人民政府。礙于匡友生板著一副冰冷的面孔站在縣長身旁,她有幾分擔憂,剛想把話說出口,曹縣長卻被匡友生拉走了。
這天氣象站預報下半夜有暴雨。深夜12點,匡友生踩著自行車悄悄來到幸福敬老院,翻過圍墻,潛入花海棠的房間,借著昏黃的燈光,他發現那根竹竿橫在花海棠的頸下。他輕輕地抽動竹竿,哪知花海棠并未睡熟,她睜開眼睛,正要呼喊,匡友生迅速扯起被單蒙住花海棠的頭部,雙手使勁卡住她的脖頸。不一會,花海棠軟下去了,匡友生連忙戴上手套,掀開被單,發現花海棠已經死了,便把身體側著朝向墻壁,又蓋好被單,在房間里灑了幾瓶香水,擦去腳印,然后帶著那根竹竿,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家。
當年,金鴻昌不惜重金買下了《大唐中興頌》的真跡,他唯恐有失,又復制了一件,平時供朋友們欣賞。后來國共對壘,戰云密布,金鴻昌對時局并不樂觀,下決心不“成功”便“成仁”。他是個孝子,深知老父酷愛書法,預先囑咐過花海棠,如果他有不幸,請她回到江西,設法把真跡面交老父,以報養育之恩。金鴻昌死后,花海棠按照丈夫的遺愿,歷盡千辛萬苦回到南昌婆家,想不到丈夫的發妻將她拒之門外,逼走他鄉。當時金鴻昌的老父已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不久便歸天了。花海棠無處棲身,娘家的親人已逃亡臺灣,她又是個烈性女子,不愿去投親靠友,寄人籬下。想到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一氣之下,她狠心進了蓮花庵,帶發為尼。1958年,蓮花庵在大煉鋼鐵中被毀,她沒法安身,這才流浪到了梅白村。
在那亂世歲月,人心叵測的年代,花海棠為了保存《大唐中興頌》,她把復制品縫在棉襖的前襟,把真品縫在棉襖的后襟。她丈夫的副官王庭金早已垂涎這件稀世文物,在金鴻昌自殺后,他同花海棠逃出徐州,信誓旦旦,寧死也要護送太太回到南昌,不然對不起師長在天之靈。這個口蜜腹劍的偽君子,半夜撥開門閂,溜進了花海棠的住房,盜走了她縫在棉襖前襟里的碑帖。沒想到他偷的只是一件復制品,到香港后才被文物專家鑒定出來,于是他一直想得到這件真品……
匡友生這個被金錢扭曲了靈魂的家伙,跌進了罪惡的深淵,終于受到了法律的嚴厲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