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百年
9月4日是朱旭版《屠夫》最后一場演出,也許是朱旭鄭榕兩位年事以高的老藝術家最后一次聯袂演出,看罷令人心中感觸良多。這部戲給我留下了三個方面的印象。
首先,是嘆服于老藝術家精湛的演技,特別是朱旭老先生,整整兩個半小時的演出,他完全
控制了整場演出的節奏和觀眾情緒的起伏。他的表演可以說已經達到了一種收放自如,爐火純青的地步。言談話語,舉手投足都充分的體現了他深厚的舞臺功力,看得人如醉如癡。真正的成為了整場演出的靈魂。此次飾演的角色與當年他所扮演的《嘩變》中的奎克船長截然不同,沒有那種古板而凌厲的氣焰,沒有那種近乎歇斯底里的瘋狂。只是一個極為普通的肉鋪老板,言語詼諧又充滿正義感的小人物。但這卻并沒有影響到他的角色把握上的準確和到位,很好的釋放了劇本中那種令人忍俊不禁的冷幽默效果,將原本十分壓抑沉重的歷史氛圍用那種輕松而詼諧的語調消解開來。也正因他嫻熟的演技和經驗,完全把握和調動了整場演出的戲劇節奏,才使得對于一般觀眾來說顯得過于冗長的兩個半小時,變得異常輕松而愉悅,將那種潛在的疲憊消于無形。
作為本劇另一位金牌演員的鄭榕老先生,以81歲高齡出演本劇,猶為難得。坐在輪椅之上將那個被伯克勒戲弄的古板冷酷又自以為是的蓋世太保頭子刻畫得十分滑稽可笑。只是由于年紀太大,吐字和嗓音上有些難以為繼,留下了一些遺憾。
第二個印象是關于舞美設計,為了表現一個街區的多個不同的場景,一方面在保證場景真實性同時又要減少換臺的時間,導演顧威采用了四面的轉臺,在前臺演出的同時,調換后臺的新景。在最大限度的貼近歷史原貌的同時,也充分展現多層次的表演空間。這種調換不象《紅塵》中那樣生硬的抽拉挪移不同場景,而是非常自然的利用熄燈的間歇,呈現新的面貌。避免了讓觀眾產生那些無謂的視覺沖擊效應與表演情緒連貫間的心理爭奪,所以感覺非常舒服。
第三個印象是關于劇本。
劇本從1935年的《血緣保護法》寫起,直到1945年二戰結束。跨越了整整10年。從幾位老友在牌桌前打牌寫起,最后又以幾位老友重新坐在牌桌前打牌結束。起于寧靜的生活,又歸于寧靜的生活。
劇中并沒有直接描寫戰爭的內容,更多的側重于圍繞伯克勒一家的生活圈子進行片段性描述。從猶太裔老友被政府驅逐,到人種證明鬧出的笑話;從兒子漢斯參加納粹先鋒團,到共產黨人的赫爾曼慘死在集中營;從比利時的走私牛肉,到兒子參軍上斯大林格勒戰場,故事的進行始終沒有脫離他生活的小環境,老伯克勒對于戰爭來說更多的是以一個冷靜的審視者和無奈的局內人雙重身份介入的。
必須說作者是一個十分精明的人,首先他在處理人物語言上充滿了機智和詼諧,通過伯克勒之口用半調侃的方式將所有罪惡的對象戲謔和作弄了一遍。不但將那些反動當局的丑惡嘴臉的荒唐可笑暴露殆盡,同時也很好的弱化了當時那種血雨腥風的恐怖氛圍。也將伯克勒獨特的人物形象鮮明的展現了出來。
也許是出于愛國心的原故,精明的作者卻又巧妙中偷換了一個定義。
作為該劇作者祖國的奧地利,在那場罪惡的戰爭中究竟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在這部戲中奧地利儼然成為了一個無辜的納粹德國的受害者形象,卻巧妙的掩蓋了它作為助紂為虐的幫兇的嘴臉。
奧地利在二戰中是第一個被納粹德國吞并的國家,在二戰中曾被同盟國看做\"希特勒侵略的第一個受害者\",但1991年前總理弗朗茨·弗拉尼茨基首次承認,奧地利應對二戰中德國納粹的罪行承擔部分責任,2003年政府所屬委員會的報告在戰后首次確認,當年奧地利人曾和納粹一起狂熱地迫害猶太人。
由于戰后奧地利沒有象德國一樣清算歷史,至今民調結果依舊令人吃驚。奧地利《新聞報》公布的一份民調顯示,41%的奧地利人不確定二戰結束是“勝利”還是“戰敗”,32%的人認為關于二戰的報道是“歪曲和單方面的”,23%的人甚至認為猶太人在集中營里的遭遇被夸大。這種說法幾乎和目前日本國內的官方的聲調如出一轍。
前不久奧地利總統海因茨·菲舍爾利用紀念二戰勝利60周年活動時,呼吁奧地利人勇敢面對二戰真相,\"誠實而正派地看待奧地利的歷史\"。
也許我們會說,作者只是在描寫一個反戰的普通奧地利家庭在戰爭中的沉浮,但我們在該劇中聽到卻幾乎全部是德國納粹政府的聲音,絲毫沒有奧地利的蹤影。那么這種寫法就不免給人粉飾遮羞之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