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終究沒有下雨

〈一〉

打開QQ，宇已等在那里。宇說看到我新貼的文章了，非常喜歡。“因為你的文章，夏天也涼爽了許多。”我一個“白眼”翻過去：“真夸張啊，你干脆說我的文章能呼風喚雨得啦。”宇馬上“害羞”起來：“是啊，呼風喚雨的是文章，要是你哪天沖我一回眸，我心里還不飛砂走石？我要靠你的文章過夏天。”

“我要靠你給我帶來的感覺過夏天。”我“調皮”了。

“跟著感覺走，抓住夢的手，夏天的腳步一定會越來越溫柔。”宇“微笑”著。

宇是我閑逛西祠胡同社區時認識的一個網友。因為喜歡我的文章，開始頻繁跟貼，后來站內留言，直到不屈不撓要了我的Q號。剛開始聊天的時候，我們先是酷評論壇的各路寫手，說麻煩了就說些閑話，比如藍天日暖，比如云飛雪落，比如光陰似箭。然后我們開始不約而同地說到了與感情有關的話題。比如戀愛，比如結婚，比如婚外情。有一天深夜我們還說到了接吻，說到接吻我們都面紅耳赤、心跳加速，趕緊打住了。

但是我沒告訴宇老公在深圳做生意，很忙，半年不回家了。

終于有一天晚上，宇在QQ說：妮子，你的臉三天灰著，我寢食難安，嗚呼，完蛋了。

我說：那就今天多聊會兒。“不聊了今晚，我想枕著你的聲音入眠。”宇試探著步步為營，我沒有節節敗退，只是告訴宇，我戴眼鏡，像個豆芽菜。宇說：“我天生喜歡溫室里的植物，嬌嫩。我更喜歡女孩子戴眼鏡，文靜。其實，你該享受一下光合作用呢。”

宇在一天清晨這樣留言：妮子，昨晚不知喝了多少杯，所以我在夢里對不起你了。我再也不想欺騙自己，坦白交代吧，我確實愛上了你。我不介意聽不到你的聲音，不介意看不到你的人，不介意你愛不愛我，但是我請你允許我愛你。我愿意讓我的愛穿越時空陪伴你幸福地生活，做你最忠實的朋友，這輩子就會感到平靜而富足。

我說：我喜歡情商高的人。

宇說：所以你準備給我感覺？

〈二〉

江半年不回家了，江是我的老公。我們感情很好。

江先是在我們這里一家公司做銷售部經理，在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后，毅然南下深圳。走前的那個夜晚，我們深情而憂傷地滲透著彼此：“寶貝，我這一去，別無選擇，只能成功。我要賺很多錢，讓你要什么有什么，而不是現在有什么要什么”。江感慨萬千。

我和江幾乎每天都打電話，短信更是發個不停。有時候晚上還在QQ聊。不過這樣的聊天不多，因為江剛做了公司，晚上經常忙到很晚。

江走以后我才明白，夫妻之間的事，只有等到分離，才會真切感受到在一起的幸福是那樣的令人依戀、沉醉。無數個午夜夢回，我都要伸手摸摸，是空的，想著夜晚那些細節，身體的溫度，綿綿的情話，思念總是潮水般一波還未平息一波早又侵襲過來，讓我不知所措。江也告訴我：寶貝，想著你在身邊的感覺，被窩里充滿了煙味兒，即使再累，仍然不停地失眠。

這樣的時候，如果宇在線，我就會和他聊。聊著聊著，抑郁的心情會慢慢稀釋些，宇的幽默經常把我逗笑，宇的真誠讓我感動，宇的細膩讓我心里充滿溫馨。我開始在和宇的聊天里找到一些安慰。

有一天晚上，開Q，宇說：我們這里整個夏天美得夢幻一樣，天空飛舞著粉色的芙蓉，街邊擁擠著盛開的木槿，實在是一座適宜愛情生長的城市，但是，我的愛卻背井離鄉。你是我的遠方嗎？

“難道你沒有女朋友？”我納悶兒。

宇沒有回答，只是扮了個鬼臉兒“妮子，我怎么感覺你這句話有求愛的疑似？”

我笑了，問宇：“如果讓你做一個食草動物，你想做羊，還是牛、馬？”“我想做一只羊。我喜歡羊找到一面小山坡后，就用唇抵著草根兒，一小口一小口地溫柔地吃起來，不急不慌，細膩，認真，專注。我不喜歡牛和馬專門找豐美茂盛的草地，找到后就伸著舌頭裹著吃，一陣貪婪的風卷殘云后，轉臉就獵取新的目標。

我說：我是一面小山坡。

宇說：我是走向小山坡的羊。

〈三〉

即使我是小山坡，羊還沒有機會出發，江就回來了。下了舷梯，江一下子就把我擁進懷里，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親得我滿臉緋紅。

一連3天，我們膩在家里沒出門，怎么溫柔纏綿都感覺不夠。到了第4天，江在凌晨睡夢中清晰的一聲：小眉！把我喊醒了，我推推他，他抱著我親了一下：乖，我困。轉臉又睡了過去。接著，江的手機響了一下，是短信提示，我打開：親愛的好想你，怕這里不方便，看郵件吧。我輕輕拿掉江搭在我胸前的手，來到門口一個公用電話亭，按那個手機號撥了過去，通了，一個女孩子纖細的聲音：我是小眉，請問哪位？

上網，找出江的郵箱——我們曾經共用的郵箱，密碼是結婚紀念日。但是現在密碼變了，我試了幾次，終于用江的生日打開了。

親愛的，此刻，夜深人靜，我好想你，想你的呼吸，你的氣息，你的懷抱。難得那些夜晚，我們在一起盡情享受愛的甜蜜。那天離開我的小屋，你說讓我忘了你，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我是那樣陶醉和你在一起的感覺，你不也對我戀戀不舍嗎？你說過愛我身體的每一根毛發，每一個細胞……你說我們相愛也許是因為彼此太寂寞的緣故，我不那樣以為，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那個訂貨會我們同時發現了對方，這不是緣分是什么？……身體軟軟地劈成兩半。一陣眼黑，我瞇著眼睛蹲了一會兒，站起身，買了早點若無其事走回家。我決定冷靜一下，我需要時間考慮怎么做。

我希望江能夠告訴我她和那個叫小眉的女孩是怎么回事，然后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請求我原諒。我想如果江那樣做我會原諒他的，我愿意相信他是太寂寞了，6個月啊，就像我因為寂寞愛上了宇。

但是江根本不提與此有關的事。

〈四〉

我把這個事情告訴了宇，當然我說發生在朋友身上，我是想聽聽宇對這個事情有什么看法。

宇說，這要看你朋友的態度。她想因此和他離婚嗎？如果是我，我會離婚，因為我無法容忍愛的背叛。如果不想離婚，那就說明她已經在心里原諒了他，既然已經在心里原諒了他，干嘛一定要他當面承認？也許，針對這個事情，朦朧是一種美吧。

宇的話說得很中肯。但我最終還是發作了。起因是江生日的晚上，收到了小眉托禮儀中心送來的用滿天星緞帶包裹的一束玫瑰。盡管上面只寫了毫無感情色彩的“生日快樂”一句話。

那束玫瑰有一枝掉到了地上，我不小心踩了一下，江沒有生氣，我卻生氣了，問他到底和小眉什么關系。

一個普通朋友，江淡淡地說。

我把那封郵件部分內容背誦了一遍，江的手有點抖，煙蒂怎么也捻不滅，最后扔在地上踩滅了。

我們一下子僵住了。一起吃飯，但是都不說話。晚上睡覺江把臥室門敞著，可我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這樣持續了兩周，那天深夜，江從背后攬著我的肩，氣息跌宕卻一語不發，很久才說應該向我道歉，可并不是這件事本身，而是因為忘了告訴我，男人不僅要敢愛敢醉敢夢，還要敢恨敢做敢當。

江說他和小眉在一起真的快樂無比。盡管事后也感到很內疚，想遠離這種快樂，不過到時候就身不由己，快樂進行時就完全忘記了內疚。一個人太久了確實害怕寂寞，和我的愛太遙遠，像夢，老睡在夢里迷迷糊糊的，讓人沒精打彩，真的需要這種看得見摸得到的具體而實在的愛。

最后江說，別把這個事情扯到背叛上去，沒那么嚴重。其實，特殊情況下，只要不是亂性，一個人相對另一個人應該還是純潔的。

一陣失語，大腦瞬間空白，我找不出半句反駁江的話。

突然決定去看宇，我要用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報復江！

〈五〉

車票一訂好我馬上給宇在QQ留了言。我告訴宇，3天后的中午我站在你那個適宜愛情生長的城市。宇說：一切準備好了？不后悔？我說當然。宇說，我去接你吧，我拿一本《人生與伴侶》雜志。我說我穿一件半袖衫，顏色是你描述過的天空飛舞的芙蓉那種顏色：夢幻粉。宇“發呆”了好一會兒，才說：妮子，我的遠方，希望你從此成為我的方向。

我和宇的距離，只是一天一夜的火車。

火車單調地喘息著，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想像著和宇的會面。

對面一個男子也在看窗外，我們的目光碰到一起，他微笑點點頭：“我們聊一會好嗎？”。“聊什么呢？”我說。“我會相面。”“那你看看我新近會發生什么大事情吧？”我笑著問他。“盡管你什么也沒帶，但我感覺你好像拎著最重的行李。”他端詳著我，“因為你的眉宇間鎖滿心事。”

不想和一個陌生的旅伴溝通心情，我笑而不語。他很聰明地岔開話題，說起了童年。于是我們自然就聊起了光陰故事里那些遠去的情趣，不一會兒感覺熟悉了很多，話題也隨之廣了。看著窗外的鳥兒在一閃即逝的原野飛來飛去，他若有所思：“沒有籠子的束縛，這些小生靈真是自由自在。”然后問我：“你沖進圍城了嗎？”我點點頭：“你呢？”“我愛的人從籠子里飛走了，我在等待愛我的人飛過來。”他的眼神里蕩漾起悠遠而深邃的向往。

沉思了一會兒，他又說話了：“如果你又碰到了一個你愛的人，你怎么辦？”我說：“緣分都是天注定而且無法預料的，如果說它確實來了，那么就讓它來吧，不要與它擦肩而過，不要讓自己的生命留下太多的遺憾。”他笑著說：“謝謝你讓我明白了隨緣的含義。”我沒再說什么。

后來我有點累，就伏在茶幾上睡著了。夢里我看見了宇，我們手牽手去了遼闊的草原，在草原深處接吻了，他說他是羊，我說我是草……我醒來時，他正看著我：“你一定做了個好夢，因為你臉上的笑容很癡迷很陶醉。”我的臉紅了。

那天中午我沒有看見拿《人生與伴侶》雜志的宇。傍晚，我去網吧給宇留言，說我來了，一直等他，可他沒有來，我只好回去了。

〈六〉

回來后，我看到了宇的留言。

宇說：“妮子，原諒我沒有去接你，因為我就坐在你的對面。原諒我的慎重。妻子的移情別戀讓我明白，在這個感情像速食面一樣容易吃下去，被愛慕與被拋棄像霧像雨又像風一樣突如其來瞬息萬變的世界里，‘永遠’二字好多人已經沒有資格再談起。但是，我仍然崇尚著一份感情：純潔，真摯，專注，長久。不知道你已經結婚了，于是我愛上了你，以為找到了這樣的感情，但是我錯了，你只是一個疑似，現在看來，你連疑似都不是。所以，即使我是羊，我也會繞開你這個小山坡的。

在火車上你說，緣分是天注定而且無法預料的，如果它確實來了，就讓它來吧，不要與它擦肩而過，不要讓生命留下太多的遺憾。呵呵，你的‘隨緣’理論好不含蓄！看來你不想武裝自己了。但如果像你所說，愛可以來者不拒，可以不留遺憾，可以泛濫成災，可以隨便搞定，那還是愛嗎？肯定不是。

也許，我不該對你說這些。從深深喜歡你的文字，到默默愛上你的人，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緣分。我只是以為步入婚姻的殿堂后，既要珍惜，又要經營，重要的是堅守不移，忠貞不二，這才是愛情從浪漫天空落到現實地面后的必須。

我感覺忠貞不二是說兩方面的事情：一是身體，一是心靈。”

宇的話讓我無地自容。

我把宇的話告訴了江。

我知道我們都犯了錯。

江沒有說話，只是閉著眼，把我緊緊地摟在懷里，我們的眼淚交織在一起。

這個夏天終究沒有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