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啊，姐姐豈能與你“有夫同享”

一

我出生在湖南省一個邊遠(yuǎn)偏僻的小山村。童年留給我的記憶是黑色的。爺爺是地主，天天戴著高帽子被人拖著游街。爸爸被高強度的勞動改造壓垮了身子，過早離世。當(dāng)時我們兄妹三人，哥哥１２歲，我９歲，妹妹才４歲。媽媽為了養(yǎng)活我們把眼淚咽到肚子里，拼命掙工分。可當(dāng)時的大隊隊長欺侮我們孤兒寡母，老找媽媽的碴兒。有一次他誣陷媽媽偷了隊里的玉米，把媽媽的上衣脫光，脖子上吊一大袋玉米，在６月的烈日下曬了整整半天。還有一回，他無中生有地說我媽媽偷漢子，在大隊召開群眾大會時把我媽綁在隊屋中間的柱子上，胸前掛一雙破鞋，由以他老婆為首的一群婦女輪流朝我媽臉上身上吐口水。散會時，媽媽一頭栽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丶液?，媽媽躺了整整７天，到第八天，她下床就無緣無故地追著哥哥打，我們才知道：她瘋了！

曾經(jīng)溫暖的小家陷入了無邊的恐怖與黑暗，媽媽就像一顆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原子彈。她打起我們來特別狠，鋤頭鐮刀扁擔(dān)飯勺鍋碗瓢盆逮著什么就是什么。爺爺為了保護(hù)我們，被媽媽一菜刀砍在右手背上，一個多月都出不了工。妹妹不敢一個人待在家里，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我上山砍柴打豬草都得帶著她。

那一年臨近過年時，爺爺突然病得很厲害。我和哥哥把挖來的藥材捆好，每人挑一擔(dān)準(zhǔn)備送到鄉(xiāng)里的藥材公司去換點錢給爺爺抓藥，順便辦點年貨。剛出門，妹妹追來了，要和我們一起去。因為路太遠(yuǎn)，我們不讓她跟著去，她就哭，說媽媽會打死她的。我說：“你到大伯家去跟慧慧姐玩，我和哥哥給你買糖回來?！泵妹眠€是不干，仍緊緊追著我走。

我看到哥哥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心里很著急，放下?lián)幼プ∶妹玫氖謴娡现刈?。她跌坐在地上大哭，我怎么拉也拉不動，氣得抬手給了她一耳光。她放聲大哭，我也哭了：“你纏著我耽誤了時間，我今天就回不來了?！彼偹阏咀×四_，我趕緊挑起擔(dān)子飛快地往前趕，生怕她一時反悔又追了上來。在山道拐彎處，我回頭一望，我那可憐的小妹仍眼淚汪汪地目送著我。

讓我遺恨終身的事情就在那個下午發(fā)生了。

妹妹在大伯家玩了一整天，傍晚時估計我和哥哥應(yīng)該回來了，就偷偷跑到家門口去看。媽媽從屋里出來看到了她，喊她跟著去種玉米。妹妹自然不敢違抗。到了山上，媽媽挖坑，妹妹放種子。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玉米種子還有大半袋，媽媽卻沒有收工的意思。為了早點回家，妹妹趁媽媽沒注意時把玉米一大把一大把地往土里埋，結(jié)果被媽媽發(fā)現(xiàn)了。媽媽尖叫著用雙手緊緊卡住妹妹的脖子，狠勁兒將她往山下一拋，妹妹就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從山頂一直滾到了山腳。我們找到她時，她的鼻子里尚存一絲氣息，但是醒來后，聰明伶俐的妹妹成了一個反應(yīng)遲鈍的傻丫頭。這一年，妹妹６歲。

二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６年，哥哥已是２０歲的壯小伙了。爺爺決定把我嫁出去，為哥哥換一筆彩禮錢。我答應(yīng)了爺爺?shù)囊螅腋嬖V他，我要遠(yuǎn)離這個貧窮而讓我辛酸的地方，我要嫁到城里去。

１８歲那年，我的美夢成真了，通過媒人的撮合，我如愿嫁到了縣城。丈夫叫羅金義，２２歲，是名個體司機(jī)，模樣不算英俊，但人老實。我認(rèn)了，老實點好，免得以后受他的欺侮。我被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接走時，１３歲的妹妹坐在門口放聲大哭。我咬著嘴唇在心里說，你等著吧妹妹，姐姐在那里站穩(wěn)腳后一定會把你接出來的。城里的生活確實是又一番天地，無論吃穿，都與以前不一樣了。我在慶幸自己的選擇時又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可憐的妹妹。我剛出嫁三個月，媽媽就失足跌進(jìn)溪里淹死了。爺爺?shù)缴钌嚼狭譄咎咳チ?，無依無靠的妹妹跟著哥哥嫂子過。每次我回娘家，她都要跟我哭訴好半天，說嫂子對她怎么怎么不好。我走的時候，她眼淚汪汪一程又一程地送我，我再三向她保證我會盡快把她接出去她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在婆家，我盡心盡力地操持家務(wù)，孝敬公婆，關(guān)愛丈夫，想討他們歡心，把妹妹接到身邊來?？墒俏宜较吕锔鹆x提起這事時遭到了他的反對。他說在這里住不是一兩天的問題，若是個正常人還好說，十三四歲了，帶上幾年嫁出去就算完成任務(wù)了，可她是個傻子，誰會要她呢？將來不是一輩子的負(fù)擔(dān)嗎？我不好強求他，心里特別傷心，妹妹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我造成的，我不能丟下她不管??！

婚后第二年我生下了一個女兒。妹妹聽說我生了孩子，急匆匆地趕來了，她抱著小外甥女在房間里手舞足蹈：“姐姐我好喜歡她，我要幫你帶孩子。”我趁機(jī)向婆婆提出了讓妹妹住在這里照顧我。公公婆婆都是大忙人，欣然同意了。于是，在一個陰雨霏霏的早晨，我１４歲的小妹妹提著一包換洗的衣服走進(jìn)了我的家。

妹妹的到來，為我們減輕了許多負(fù)擔(dān)。她手腳勤快，帶孩子特別有耐心，我的公公婆婆漸漸喜歡上了她。她也很開心，個頭風(fēng)吹般長，轉(zhuǎn)眼就和我一般高了，眉毛彎彎的，眼睛大大的，臉蛋紅撲撲的，頭發(fā)黑油油的，腿兒長長的，胸脯鼓鼓的，完全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她也懂得愛美了，常常在箱子里翻我的衣服穿，金義若給我買了一雙鞋子或一條絲巾什么的，她都要搶著先試。金義笑著對我說：“還別小看了梅子，一不留神就長成大姑娘了，要是不傻的話，肯定能找個好婆家。”我皺著眉說：“不到２０歲我不會讓她出嫁的?！苯鹆x笑著說：“那只怕由不得你了，有很多傻子對男女之間的事比正常人還開竅得早呢?！蔽液莸伤谎郏豢月暳?。

三

孩子漸漸長大，我的心被母性充滿了，無意間疏遠(yuǎn)了小妹。不過她已經(jīng)完全融入這個家了。她在姐夫面前不再忸怩，金義也不再拿她當(dāng)外人了。我心里正暗暗高興，左鄰右舍的閑言碎語飛進(jìn)了我的耳朵。有人說看到金義和我妹妹在賓館開房，有人說看到他們在公園里親熱，還有人說我不在家的時候他們就睡在一塊兒。我的頭一下子炸裂開了。有的事情一經(jīng)點化，就再清楚不過了。聯(lián)想到他們平時的種種反常舉止，我知道這一切不會全是謠言。

那天晚上，我對金義說我肚子有點不舒服，想去醫(yī)院看看，又走到里屋跟已經(jīng)上床睡覺的妹妹說我肚子痛，要她去醫(yī)院給我買點藥來。她趕緊穿衣起床，我把我那件厚厚的黃棉襖給她穿上，又扣上帽子。

等她出了門，我趕緊脫了衣服拉滅電燈在她的床上躺下了。心在“怦怦”狂跳，我害怕，緊張。妹妹出門還不到兩分鐘，金義就來到了我的門口。他輕輕敲了敲門喊：“梅子，你姐走了?！蔽冶M力控制住心底的憤怒，沒有吭聲。他“吱呀”一聲推開門走了進(jìn)來，又輕輕把門閂上，然后三下兩下脫光了衣服直往我身上撲來。我雙手緊緊抱在胸前拼命掙扎，他笑著說：“怎么了？還害羞??！來，讓我看看，給我懷上兒子了沒有？”我猛然坐起身，拉亮了電燈，房間里頓時陷入了可怕的靜默。他一下子跪在我面前，使勁兒用拳頭捶打自己的腦門：“我該死！我經(jīng)不起誘惑，我錯了，你原諒我這一回吧！”我哭了起來：“你就錯了這一次嗎？羅金義，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算人嗎？”

我半個月沒有理他，他百般討好我，表示悔過自新、永不再犯?？丛谒吘故樟袅宋颐妹脙赡甑姆稚希丛谒綍r對我不錯的分上，我原諒了他。

不過從此我多長了個心眼兒，干啥都要叫上妹妹，不讓她和金義有機(jī)可乘?？墒且呀?jīng)初嘗了禁果的妹妹不再像先前那么好招呼了。為了金義，她把我當(dāng)成了仇敵，凡事都與我對著干。她幫我?guī)Ш⒆幼黾覄?wù)都要看情緒了，我喊她拖一下地，她說她腰痛；我要她洗碗，她說她手上生了凍瘡。就連我和金義在床上行夫妻之事時，她也在隔壁又是捶墻又是跺地板來發(fā)泄不滿?？磥碚娴闹挥邪阉蕹鋈チ恕＿@年冬天，我們把小妹嫁出去了。對方是一個３５歲死了老婆有一個７歲小孩的男人。我心想年紀(jì)大一點的男人懂得心疼人。

可妹妹沒住滿一個星期就回來了。她無法與丈夫那刁蠻的兒子和睦相處。他家里的人老數(shù)落她的不是，她說什么也不肯再去了。回來后，她的一雙眼睛又一天到晚地盯在金義身上，和金義說話時她的聲音就特別甜特別嬌，樣子就格外嫵媚迷人。

我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想好好跟她聊一聊。一天晚上，趁金義不在，我對她說：“小妹，你這么大了，應(yīng)該懂事了。姐夫是姐姐的丈夫，你不能和他在一起，知道嗎？”妹妹卻說：“姐夫說了讓我和他在一塊兒。他說我們是親姐妹，應(yīng)該有福同享?！彼邶X不清地把“有福同享”說成了“有夫同享”，我苦笑無言。

兩個月后過年了，我去了一趟姑媽家，回來時別人告訴我，金義和我妹妹的丑事被鄰居一位大嫂撞上了，這位大嫂是個厲害角色，說新年遇上這事不吉利，上我們家討消災(zāi)錢。我恨得咬牙切齒，走到房間里拖過金義就是兩耳光。他雙手捂住臉說：“反正我的臉面全丟盡了，如果你不肯原諒我我就去死。”我說：“你要是真覺得她好，你就要了她，我走，只求你別再這樣讓我和妹妹都見不得人了，好嗎？”他馬上摟住我賭咒發(fā)誓，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墒俏抑溃@樣的情節(jié)已經(jīng)成為一種慣性、一種游戲了，只要我的妹妹還住在我這里，只要我還沒有勇氣走出這個家，這樣的游戲就會一直繼續(xù)下去。

我該怎么辦呢？回娘家？懼怕唾沫會淹死我和妹妹。遠(yuǎn)走他鄉(xiāng)？我放不下女兒和妹妹。就這么一天一天地拖著，我的心已經(jīng)千瘡百孔。

讀者指路：

路，就在你的腳下

編罷此文，面對女主人公發(fā)出的“我該怎么辦”的呼喊，心里再也難以平靜了，便將文章傳給幾位經(jīng)常參與評刊的讀者，相信他們會有話說的。很快，便收到了熱心讀者的真情反饋，他們對蘭子的命運給予了極大的關(guān)注，紛紛為她出謀劃策，有些觀點雖有失偏頗，但相信對蘭子的最后抉擇是會有幫助的。

范絲怡（女，機(jī)關(guān)干部） 蘭子從那樣一個苦難的家庭走出來，非常珍惜現(xiàn)在的家庭生活，所以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也很難有勇氣毀掉現(xiàn)在的生活。再加上她可憐妹妹，疼愛妹妹，所以只有妥協(xié)。但這種妥協(xié)是非常痛苦的。那么，責(zé)任在誰身上呢？當(dāng)然是在“丈夫”身上。他利用姐姐的善良與妥協(xié)，利用妹妹的弱智與年輕，在姐妹倆身上揮霍與享受，無恥而又放縱。如果他不肯收手，估計悲劇將會繼續(xù)。不能簡單地說姐姐懦弱妹妹愚蠢，從她們的出生、成長的環(huán)境來看，造成她們悲劇的不全是她們自身，而是她們的那個家庭。你也許會說，換做我，我會一腳踹了那不要臉的男人，自立自強，帶著妹妹遠(yuǎn)走高飛，靠打工來養(yǎng)活自己，重新尋找自己的幸福。當(dāng)然，如果你受過良好的教育，并且有了一技之長，完全可以這樣決定。

衛(wèi)強（男，部門經(jīng)理） “姐”是一門心思要進(jìn)城，“妹”是天真未琢——僅這兩樣，幾乎可以說是已經(jīng)注定埋下了悲劇的種子，除非那位“姐夫”是柳下惠，不發(fā)生“悲情故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當(dāng)《手機(jī)》中“德高望重的費老”都要去開房的時候，我們，對于國民的道德操守還能指望什么呢？這倒從另外一個角度警示我們，鄧公若干年前發(fā)出的“兩個文明建設(shè)，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的偉大指示，在今天重溫，依然是如黃鐘大呂，振聾發(fā)聵！

刁纏（女，公司職員） 姐姐對妹妹真是疼愛有加，而她的屈辱竟然只是沒臉見人，并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與妹妹共事一夫的惱恨，這很奇怪，在我來說很不能理解。個人的感覺才應(yīng)該是最重要的，別人怎么說管他呢。

李力（男，律師） “丈夫”的懺悔如同鱷魚的眼淚，這樣的人已經(jīng)沒有任何誠信可言，把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如同往眼睛里面揉沙子。親自打他耳光會嫌臟了手，為他傷感是地道的傻瓜，最好的辦法是把他送上法庭。對于不諳男女之事的傻妹妹來說，情欲之火一旦燃起，弱智的她便很難把握和控制。好比一塊糖放在小孩子的嘴邊，他才不管這糖是誰的，是不是有毒，他只想吃，不想其他。所以，我們對這個苦命的妹妹更多的是同情和哀嘆。

苗向春（女，教師） 看了此文，備覺沉重。其實女主人公最好的選擇是：丈夫如果不能就此事給予一個決絕的行動及答復(fù)的話，最好的解決方法只有離婚！女人，不管是處在何等的生活水平線上，惟一不可丟棄的就是做人最起碼的尊嚴(yán)了。何況，她的丈夫之所以放肆到如此地步，不能不說是抓住了她本人的這一弱點。如果這么一味地隱忍下去，其后果將更無法想像：除了周圍人們的冷言冷語，孩子呢？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所要面對的是一個怎樣尷尬、丑陋的空間?

閆玉坤（男，在讀研究生） 我覺得文中的“姐姐”并非完全如她所說的放不下女兒和妹妹，恐怕也放不下那個男人。這樣的男人不值得留戀。女兒可以帶走，妹妹也可以隨情況讓她自己選擇。生活或許會因此更艱難一些，可是生活已經(jīng)無法不艱難地繼續(xù)下去了。以后的日子還很長，一時之痛，不能成為一生也無法擺脫的痛。每個人都需要面對自己生活的責(zé)任，男人需要，女人需要，孩子也需要。

江麗麗（女，職業(yè)經(jīng)理人） 男人在誘惑面前總是表現(xiàn)出獸性十足，我特別恨羅金義這種男人，自私自利，不顧及倫理與他人感受。我同情蘭子，希望她勇敢一點，早日放棄這段尷尬的婚姻，善良的女人會有好報的。

正如一位讀者在來信中所說的那樣，每個人生存的環(huán)境不同，解決問題的方法也不同，別人的觀點只是參考，真正決定在你自己。蘭子，路在你腳下，看清了，就不要猶豫，選擇了就堅強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