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人在; 愛不在,人也不在。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分手后,他想回頭了,于是約她在咖啡館見面。面對面,中間只隔一條窄桌。男人心想,她對我還是有情的,不然怎么會來?女人心想,哎,他老遠的路坐兩個小時車來看我,怎么好拒絕?男人優雅地遞上菜單,聲情并茂地說,請啊,請。
呃,點什么好?——咖啡?似乎曖昧了點;茶?太過呆板;果盤?以為我是貪吃小婦人;冰激凌?隨意,還可解釋成淘氣,反正一會兒全化掉沒了痕跡,多少還象征點什么……對,沒有比它更合適的了。
冰激凌來了,女人埋頭吃。男人看著就想起從前,第一勺她總是遞到我嘴邊,然后兩顆頭湊攏了舔一把勺。可現在……我,我可以嘗一嘗嗎?
女人眼里大大一個“?”,仿佛從未有過的詫異,怎么可以?!我吃剩的不衛生!——過去?全部記憶好像被狗吃掉了。
男人猶猶豫豫提起話頭,以前,第一勺總是你舀給我……
哦,女人記憶好像恢復一點了,這樣啊……那……好吧,你嘗嘗?可眼睛說得再明顯不過,只能用自己的勺。
男人有點不習慣,這真是我以前吃過的那種美味嗎?終于忍不住,眼睛飄起蒙眬溫潤的霧,嗓音變得低柔磁性,記得嗎,那年冬天……他開始喚她昵稱……
別!別那樣叫。女人很快打斷。干脆直接地,不留余地。
一個舊情依稀,一個截然陌生。男人、女人就這么隔著桌子望著彼此。男人有點懊惱地想,以前她從沒這樣拒絕過我。女人也想,神色鎮定。奇怪啊,這一張憔悴普通的臉,我怎么當初就當成了寶?
倆人聊著,有一搭沒一搭,很快講完了所有話,只有呆呆看窗外行人。男人嘆氣,從前也是這個女人也是這里,永遠沒完沒了的話題和歡笑哪里去了?女人也嘆氣,曾經啊,以為這個人是知己,是一輩子。
有愛,天涯可以變咫尺;無愛,窄桌即隔天涯遠。
同一個地方同一張桌子同一個人,愛在,人在;愛不在,人也不在。愛,可以讓人一生一世歷經幾番輪回,從幸福天堂到一無所有的地獄。
好像投胎做了幾回人。
李敬選自《時代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