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菁是獨生子女,父親對阿菁的嚴厲近似不近人情。小的時候,父親讓阿菁練書法,阿菁不好好寫,父親便拿出母親量衣服的米尺,朝阿菁小手掌上“砍”下去,沒幾下,阿菁的小手掌便紅腫得像個小包子,小阿菁哭得淚漣漣……
長大后,每次阿菁成績沒考好,總逃脫不了一場痛打。按阿菁作文里寫的:“父親就像霍元甲打擂臺一樣,一腳踢翻了我!”16歲那年,阿菁化學考砸了,父親竟當眾給阿菁一記響亮的耳光,接著,罰跪,讓跪在陽臺上,樓上樓下的鄰居瞠目結舌地看著,嘴角露著嘲諷的竊笑。
很長一段時間,阿菁和父母的關系并不好。尤其在她青春期那幾年,考學的壓力、母親的更年期綜合癥、父親的嚴格要求……一齊向她壓過來。每天黃昏,阿菁坐在窗臺前,手捧書本,時不時瞄一眼窗外,看見鄰家同齡人可以一起騎著單車繞花園玩、一起打羽毛球,便羨慕不已,腦海里暢想著,總有一天,要離開這個家,這個令她壓抑的城市?!
高考,阿菁順利地考上北京的大學。父親送她來北京報到,安頓好她之后,找了一間廉價的旅館住下來。為了省下飯錢,父親讓阿菁給他帶幾個學校食堂的饅頭。阿菁嫌麻煩,不愿意,結果又被父親臭罵了一頓。在北京的公交車上,父親濃重的湖南口音讓售票員不知所云,情急之下,父親與售票員爭執起來,一旁的阿菁覺得很沒有面子……
父親離開北京那天,阿菁借故學校有活動,沒有去送行。傍晚時分,阿菁想,這會兒火車該到河南了,父親肯定舍不得買火車上15元錢一份的盒飯,估計就咬今早她送去的那個又干又硬的大饅頭了,心中不禁一酸……
大學畢業,阿菁留在北京工作,每年回家一兩趟。回家頭一兩天,受到父母熱烈歡迎,比較太平。從第三天開始,爭吵加速。先是大清早,習慣起早床搞衛生的母親開始罵阿菁賴床,阿菁幾乎在母親絮絮叨叨的罵聲中,滾出被窩!接著,阿菁喜歡吃外面具有長沙特點的早點——米粉、蔥油巴巴、荷蘭粉……父親罵她是“敗家子”,就會把家里的錢敗光!更可怕是中餐、晚餐的飯桌上,就像阿菁從前在長沙時一樣,飯桌就是父母的講堂,父親沒完沒了地講阿菁的缺點;至于母親,總在嘮叨自己一輩子受了多少苦,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她!
一旦有機會,阿菁就和中學同學出去聚餐,躲過家中“飯桌”一劫。有一回,阿菁在外玩得稍微晚一點,過了夜里10點鐘才到家,父親的臉拉得長長的,兩道濃眉倒豎,怒目而視,令阿菁渾身不寒而栗。“這個家,是回不得啦!”阿菁內心感嘆。
就在阿菁第一次戀愛失敗的那年夏天,前一天晚上,阿菁男友向阿菁突然提出分手,令阿菁猝不及防。這時,父親打來電話,說他出差路經北京,想明天看看她。阿菁忍著失戀的劇烈悲痛,和父親約好時間、地點見面。翌日,兩個人一道吃中飯,阿菁開始時強作歡顏,后頭精神實在有點撐不住了,又不能哭,便對父親的各種提問,忍不住煩躁開來。
大約“父女連心”,父親沒有再提希望阿菁事業“更上一層樓”的話,只是平靜地講道:“感情要靠緣分,強求不得。你喜歡他,他未必在乎你,‘強扭的瓜不甜’,還是找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吧!”阿菁咬著牙,說:“爸,你別管我,我大不了一輩子不嫁人啦!”因為父母向來在男女交往上對阿菁看管得緊,以致阿菁從不敢將自己內心的情感秘密告訴家人,所以,究竟出了什么事,父親也只是憑感覺猜測而已……
那天,北京的天特別悶熱,阿菁幫父親把行李提上火車,要父親路上小心,然后下了火車。隔著車窗,阿菁向父親揮揮手,便走向了地下通道。臨到地下通道口,阿菁回過頭,看見父親正站在火車窗口關切地凝望著自己,雙眼充滿擔憂!阿菁不覺一陣心疼,感到自己不該讓年邁的父親擔心,淚水忍不住滑落臉頰……
日落暮色中的長安街,雨點飛落,與阿菁臉上的淚水融成一片……父愛無涯,阿菁心里一直嘮叨著:但愿長沙天空下,父親臉上永遠沒有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