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fā)觀,年齡是一個郁在心中的結(jié),是可以散開的一串珠子,是一組相似的鏡頭,鏡頭里有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心有靈犀;年齡是一組又大又小的數(shù)字,是一種特殊的加法與減法,是一種獨特的音高與音低;年齡是一條溝溝坎坎卻又清晰可辨的小路,是把無謂的煩惱莫名的浮躁丟棄祛除后自然收獲的一粒沉靜而充實的麥穗。年齡是“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還有幾年,我們就是30歲?”當二十五六歲的時候,甚至更早些時候,我和女伴們就是那樣擔心著年齡的飛快疾駛和稍縱即逝,我們對生命付出的急切熱情和對收獲的殷殷期望是那樣強烈而持久,我們心儀張愛齡的“出名啊要趁早,否則快樂也不那么痛快”,我們癡迷杜拉斯的《情人》,感嘆自己老了老了。30歲居然是那么一個可畏可怖的年齡,仿佛是要我們交出各自的答卷,而我們這些在考場上過關(guān)斬將的優(yōu)勝者,彼時面對生活著的這個世界,還在不停地張望思慮,還在繼續(xù)著悵惘和猶疑。我的閨房知己是一位頗有資格的雄心壯志者,她拿出自己10歲時寫的處女作立下誓言,“30歲要成名!”一位聲稱一天不寫東西就渾身難受的人曾語重心長地告訴我也像是告誡他自己:“以后要努力成名成家啦!”試想,“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那是怎樣的一番盛景啊。
30歲款款走來如期而至的時候,我和女伴們早已不能自主地各奔東西,就像我們手拉手圍成一個圓圈蹦迪時常被狂舞著的燈光和搖蕩著的音樂刮走沖散。30歲的年齡很個人,30這一曾讓我們不能坦然面對的數(shù)字真正到來的時候,我不能述說自己的感覺。我像遺失了什么東西,像回到了懵懂兒時,無限的時空給了我無窮的夢,無窮的夢引領(lǐng)我,去尋找。
我在小說《往事如煙》中尋找年齡,在電視劇《年輪》中尋找年齡,在我舊日的照片中尋找,在我過去的文章中尋找,在薄霧朦朧的早晨,在繁星璀璨的夜晚,在乍暖還寒的時節(jié),在暖意融融的季節(jié),在我生活過的鄉(xiāng)村,在我生活著的都市,我尋找,那逝去的年華和將要逝去的,在哪里。年齡是漸漸凋零的花瓣,還是不斷吐蕊的花朵?
我發(fā)現(xiàn),年齡是一個郁在心中的結(jié),是可以散開的一串珠子,是一組相似的鏡頭,鏡頭里有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心有靈犀;年齡是一組又大又小的數(shù)字,是一種特殊的加法與減法,是一種獨特的音高與音低;年齡是一條溝溝坎坎卻又清晰可辨的小路,是把無謂的煩惱莫名的浮躁丟棄祛除后自然收獲的一粒沉靜而充實的麥穗。年齡是“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追求生活的密度,生活的質(zhì)量,生命的觸角絲絲入理,神經(jīng)弦弦入扣,仿佛這樣才是愛惜自己的韶華,我們忘記了從容不迫,忘記了孔子說的“繪事后素”,留下意味深長的美麗余白。盡管“逝者如斯夫”,盡管“去日苦多”,但真正懂得年齡之時便不再計算年齡,不再計較年齡,不再按照世俗的眼光去看待年齡。年齡對于一個人很多時候是優(yōu)勢,但在許多時候往往是阻礙。沒有了年齡,或者只是有年沒有齡,便可以少一些在世人眼中應(yīng)有的那些邊框,多一些屬于每一年齡應(yīng)有的活潑與笑容;便可以與男女老少多些語言的狂歡,不必擔心被人說三道四;便可以穿越時空,擁抱那感人的時段后不生蒼老之感。沒有了年齡,便不再有不堪回首的往事,生活處處進行時。
那么,年齡是什么?對于退了休的老人,年齡變得輕飄飄的了,似乎隨著那飄舞的大紅扇和悠揚的秧歌曲一起交給了大地和天空,年齡似乎剛剛開始。對于器官移植后的病人,他們猶如一個新生的嬰兒,懷著激動的期待之情迎接自己的“滿月”和“周歲’,他們在生日之際向主刀大夫發(fā)去賀卡,以此來慶祝他們的生日。有些物和人則是沒有年齡的。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營盤沒有年齡,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流水沒有年齡,是鐵打的無情物才沒有年齡么?不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誰說落花失去了她往日的嬌艷?如果說學校是鐵打的營盤沒有年齡,那孜孜以求苦心鉆研的學者教授就是一面面堅實矗立著的承重墻,他們沒有年齡。正是沒有年齡的人支撐著頂立著沒有年齡的物,人與物之間相互瞥見出永恒。
當我感到力不從心時,年齡像我的女兒調(diào)皮地對我笑笑,當我感到游刃有余時,年齡像遠方的父母寬厚地對我笑笑,當火紅的夕陽映紅了每個過路人的臉龐,那美麗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的光亮布滿我頭頂?shù)纳n穹,我不知該作何是想。
年齡是什么?
年齡是一只放飛的風箏,是一首成熟的歌謠,是一杯斟滿的啤酒,她在燭光閃閃中顫搖。
年齡是寫在人們臉上的希望啊,她不再奔跑,不再彈跳,她候在你的心窩里,專注著一種會心的微笑。
年齡纏在你的肩臂上,烙在你的筋骨里,熨貼著你的節(jié)拍,她的存在就是她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