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崔如琢先生是多年的好友,近聞中貿圣佳拍賣公司繼去年成功舉辦了他的繪畫作品專場拍賣之后,今年假公司十周年慶典之際,再次邀請他舉辦一個專場拍賣,于是提筆寫下這篇文字,談談他這個人,也談談他的畫。
崔先生是畫家,人豪爽,很好交,因此天南海北的朋友非常多。崔先生年輕時愛喝白酒,喝得跟他的性格一樣,爽快、干脆。現今,崔先生年逾花甲,于是聽從朋友們的勸解,改喝紅酒——不是甜膩膩的那種,而是醇正的法國干紅。惟性格脾氣改不了,仍跟喝白酒那樣,一口干下去,然后再慢慢體會個中的醇厚、綿長。所以,他屬于那種很大氣的畫家,很重感情和個性精神,畫風張揚、古拙、厚重,但不乏新意,不乏時代的氣息。
崔先生十幾年前就入了美籍,但他早年一直生活在北京,祖祖輩輩都是在皇城根兒下長大的,近幾年又回到北京安家置業,所以,歸宿還是北京人。崔先生從小酷愛中國繪畫,作品入選過北京市少兒書畫展,得過一等獎。后來,他就讀于中央美院附中,師從國畫大家李苦禪,打下了堅實的書畫基礎。“文革”后任教于中央工藝美院,很早就出了名。上世紀70年代末他還沒有出國時,作品就多次作為國禮贈送來訪的外國元首,也被人民大會堂、釣魚臺國賓館等陳列、收藏,成了當時海關限制作品出口的131名國畫家之一。

崔先生應當屬于改革開放最初幾年里崛起的新一代畫家。上世紀80年代初,他去美國尋求發展,并很快獲得了成功。后來,他還獲得了美國杜威大學藝術博士的頭銜,出任紐約中國藝術研究會副會長,成了美籍華人畫家中的一個成功者,在北美、東南亞和港、臺的名聲很大。海外許多博物館、大學等公私收藏機構及知名人士都藏有他的作品,包括宋美齡、陳香梅女士,貝聿銘、王永慶、王惕吾先生,以及泰國王室和新加坡總統府。如今,通過媒體的多方位報道,通過講演、講學和舉辦展覽,崔先生的名聲在內地又打出來了。近聞內地的幾個大學相繼聘請他當客座教授,講授中國傳統繪畫的筆墨意趣和內在精神,講授中國傳統繪畫的哲學基礎和人文背景、藝術理念,甚至中華名人協會聘請他當副會長兼中華名人書畫院院長,可見,他在成功的路上還能走得更遠、更廣闊。
常聽崔先生說,學書畫扎根基最重要,打下堅實的基礎是以后發展的依據。他認為:書畫家需要有靈氣,有了靈氣,筆下的書也好,畫也好,才會生動起來。有了意趣、精神和思想,表達出一種作品與心靈的溝通、交流和融會。初學畫的人勢必極注重技巧,注重筆墨、皴染、章法、架構,可當這些都爛熟于胸了,畫到一定的階段了,比拼的就是修養,就是境界了。所以,書畫藝術最終表現的是書畫家的意趣、修養和境界,表現的是對自然、對社會生活的理解、感悟和升華。
崔先生的畫路確實寬。早年他曾靠畫白描人物掙些零用錢,也畫過連環畫,于人物畫頗有心得;后來以大寫意花鳥畫成名。夏碩琦先生指出:“崔如琢的花鳥畫有自身的特點。書卷氣濃郁,內容有著多彩的生命情調,躍動著勃如蕩如的自然生命力。在創作中他追求詩意、畫境的獨辟。講究筆情墨趣,善于在虛實相克相生中創造空間美。”“從其作品中可以隱約看出青藤、白陽、石濤、八大、吳昌碩、齊白石、潘天壽、李苦禪、郭味蕖諸家的潛在影響。”“崔如琢有本事在花鳥畫中細微準確地表達出春、夏、秋、冬的季候特點,傳遞出晨昏、陰暗、風雨、霧靄的微妙氣象。”“為我們展示了豐富的自然世界,也流露了畫家的心靈世界。欣賞他的花鳥畫可以看到一種很深的博愛精神,一種對自然生命的敬畏與深情。”
夏先生的議論,許多地方我是非常贊同的。例如這次拍品中的《清韻圖》和《醉秋圖》就十分說明問題。同樣是畫荷花,由于《清韻圖》大量采用“濕筆”,于是畫面潤澤透爽,令人真能感到那荷葉、荷花和零星的蘆葦在夏日夜雨的洗滌后,生機勃勃的一番景象;《醉秋圖》則不然,他用焦墨、干筆描繪出漸已衰敗、破碎的荷葉,勾勒出秋日的感傷。例如,《曉春》中老梅枝頂的兩只八哥,注定是會帶有對春寒的怯意和不適,于是顯得木訥,讓人感到那種呆頭呆腦的可愛。同樣畫的是八哥,但《初晴》芭蕉葉下的那三只顯露出的卻是好奇、窺探和躍躍欲試的沖動。而《暑夏圖》中荷花下面的那只八哥,則表現出擬人化的些許俏皮。繪畫與攝影不同,所以,我們的祖先創造出了寫意畫,并創造出個詞匯叫做傳神。

除了擅長的花鳥畫,崔先生近些年于山水畫上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正如香港大學教授著名藝術評論家萬青力先生曾在一篇評論文章中寫道:“如琢的畫,歸傳統水墨意筆中國畫一路。”“重骨法用筆,以書入畫。”“如琢自幼習字,受鄭誦先生影響,又學畫,為李苦禪先生入室高足。鄭、李二公皆善書,書風又皆屬碑派,主要追求拙厚樸茂的隋唐以前的傳統。”因此,“他的書法作品,以章草為主,行筆又有魏碑的味道,其行筆之沉穩、濃重、拙厚,同齡畫家中確屬罕見。”“細觀如琢近作,不僅花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山水也創出一迥然不同之嶄新面目。沉雄深厚,繁茂蒼潤,兼之宏制巨構,與數年前舊作判若兩人,不可作同日語也。”萬先生認為:“中國畫的生命力在于一直處于發展衍變的傳統之中,而不是離開傳統另起爐灶。崔如琢的繪畫所遵循的正是這樣一條基本規律。他在傳統的階梯上攀登,目標是當代藝術的峰巔。”
我認為,萬青力先生的評價是中肯而貼切的。因為,作為成名的花鳥畫家、人物畫家和山水畫家,崔先生很尊重師承,尊重傳統,也很尊重古人。他認為,這是個道理,也是種道義和責任。“生在地上想上天,身為凡人想成仙”不現實,也背棄了根基,是終歸不可取的。所以,他注重并善于繼承、學習和借鑒前輩與古人。不光是技法,還有許多被人們忽視了的細枝末節。例如,前不久崔先生到某省美協作客,與當地幾位很有名望的畫家座談、交流,相晤甚歡。大家也拿出幾件最新力作請他品評、指點。崔先生看過之后夸獎而外也直言道:“畫兒畫得非常好,有想法,也有性格。但是都什么年代了,你們怎么還用墨汁畫?”幾位同仁非常尷尬,解釋說,不是買不起好墨,只是研起墨來太過麻煩,尤其是畫山水,畫大畫兒。崔先生卻說:“可以雇書童幫著研嘛 !我常年雇兩個書童,主要就是幫我研墨。千萬不要用墨汁畫了。墨汁畫出來的畫缺少層次變化,墨色也死板。中國畫還是要講筆墨的,有筆無墨、有墨無筆都不行。過去我跟李苦禪先生學畫時,李老每次畫畫之前都是硯清水靜,畫完之后還是硯清水靜。李可染先生也非常講究,雖然他繼承了黃賓虹的一些技法,也偶用宿墨,但每次墨要是研不好,絕不肯輕易提筆作畫。這不光是種習慣和修養,也是種藝術態度、藝術素養和境界。”
或許中國文人畫的傳統更多的正是來自這種藝術態度,藝術修養和精神境界,這種中國文人特有的雍容、儒雅和沉靜的特質。你心中盡可以澎湃、激蕩,但凝聚在筆端時卻必須沉穩;你盡可以意氣風發,心神徜徉,但面對素箋白絹又必須心如止水,筆下放松。當然,成功的畫家還要有生活的歷練和內心的充實。孟夫子曾言:“充實之謂美。”所以,舍棄了對于自然、對于生活的熱愛,沒有充實的生活和充實的內心世界,你筆下的畫很難充實,也很難帶給人美好的感受。
我不是藝術評論家,對于崔先生的繪畫藝術更多的是種心儀和喜愛。我能感受到其中的美,卻很難提出更中肯的意見與建議。再者,有前述幾位藝評界高人詳細點評論說,似乎也就夠了。還是莊子說得好:“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定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崔先生的作品就擺在那里,觀者諸君自有感想,也實在無須在下多作評論。
有人認為,中貿圣佳連續兩年為崔如琢先生的作品專場拍賣,這多少有些涉險。因為,國內還沒有哪個大拍賣公司為這一年齡段的畫家這么做過,也還沒有哪個年方花甲的畫家敢于直面這種挑戰。但崔先生有這膽量和勇氣,也有實力和運氣相伴。因此,我歷來高看他一眼,也刪艮他的這股豪氣。恰值崔先生的專場拍賣開槌之際,聊作此文以賀,也算是多年朋友的一點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