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新詩經過80多年的曲折發展,時至今天越來越走向低谷,原因固然多種多樣,但我認為其中一大關鍵,就是新詩誕生至今還沒有一種令人滿意的抒情形式。
目前詩壇上流行的形式是散文化的白話詩。但這種散文化是無詩意可言的口語化。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詩的散文口語化越演越烈,過去一些寫作比較嚴謹的詩人也一反常態,加入寫作口水泛濫的泡沫詩的行列。
詩論家、詩人聞一多在其《詩的格律》一文中談口語入詩時曾這樣說:“我并不反對用土白作詩,我并且相信土白是我們新詩領域里一塊非常肥沃的土壤。我們現在要注意的只是土白可以‘做’詩,這‘做’字便說明了土白須要一番鍛煉、選擇的工作然后才能成詩。”這是詩人通過總結經驗得出的結論。具有詩意的口語才是有生命力的口語,這樣的口語入詩才能提高詩的質量。然而當今詩壇一些作者提倡所謂語言的本真、口語的本真,既不選擇也不加工,而是把一些毫無形象毫無詩意可言的口語寫進詩歌,使詩成為口水和泡沫。
新詩散文化的另一個特點就是零亂、散漫,沒有節奏感,使新詩背離了中華民族的欣賞習慣。
肯定和堅持新詩的節奏與押大致相近的腳韻,是符合中國的國情和順應中國人對詩歌的欣賞習慣的。因為中國是詩歌大國,而且具有四千多年的詩歌發展史。從古歌謠到《詩經》、楚辭、漢賦、漢魏樂府再到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古體詩詞等,一路下來,源遠流長。無論是三言還是四言詩,或是五言詩、七言詩、九言詩,絕大多數是押韻詩。而這些詩的精粹之作千百年來一代又一代陶冶著人們愛美的心靈,培養著人們欣賞詩的習慣。這一習慣不僅深入寫詩人的骨髓,而且也使熱愛詩的讀者刻骨銘心。
進入新時期后,新詩又開始了各吹各的號,各唱各的調。一些所謂的先鋒派、后現代派反傳統甚至反修辭、反文化,最后走向反詩歌的道路,把新詩寫成天書,寫成沒有節奏沒有韻律的分行排列的散文。還有人提出要用小說的語言來寫詩。遺憾的是有些詩評家對這種沒節奏的詩作,不僅不加批評,反而大加吹捧,進一步將新詩導向散漫化。
新詩的散文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令人不堪卒讀的冗長化。詩是語言的藝術,是以最簡潔、最節省的語言表達人類最豐富的情感。自古以來有很多錘煉詩句的佳話在詩壇流傳。
可是當今的詩壇,正在粗制濫造著詩歌垃圾。越寫越長,越來越小說化,越來越散文化。
沒有詩意的口語化,沒有節奏的散漫化,沒有節制的冗長化,僅這三個方面就已經敗壞了新詩的名聲。難怪一些寫新詩的老詩人現在改行寫舊體詩了。一些愛好詩歌的讀者因為對新詩失望而重返唐詩宋詞中去尋找優美的精神家園。許多青少年也愛押韻上口的古典詩詞,不喜歡雜亂無章的現代詩。因此搶救新詩必須先從革除新詩的散文化入手。追求詩意盎然、恢復音韻節奏、提倡短小精干,是新詩走出低谷健康發展的必由之路。
(摘自《文藝報》2006.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