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渴望。這種天生的渴望推動著人們為更快速、更安全的行走而不斷探索交通工具的改進。而交通工具又總是依附于一定的生活方式,體現著特定的生活狀態。當一種新的交通工具出現,它引起的改變決不可能僅局限于交通的領域,必會對社會生活方式產生全面的變革性影響。同樣,當那些古舊的交通工具淡出我們生活時,它所依附的生活方式也正消弭于歷史的煙云之中。
一些時代、一些事件和一些地方總是和交通上具有著密切的關系。比如茶馬古道上的馬,絲綢之路上的駱駝,工業革命時期的蒸汽機車……交通工具成為那個年代社會風貌的中心,推動廠人們的聯系和交流。當時代改變,那些處于中心的交通工具也被迫向社會邊緣滑落,甚至走向消逝。這其中有技術的力量,更有社會進步的動力助推。
馬——千年交通的背影
關于馬、馬車作為交通工具的故事實在太多。西南的崇山峻嶺里,因為有了馬,成就了“茶馬古道”和“馬班郵路”的傳奇,悠悠馬鈴聲串起了無數偏僻的村寨和城鎮,溝通了西藏、云南和南亞的商業、文化、人員的交流。直到上世紀90年代,馬還是這一地區商路和郵路上最主要的交通工具。
短短十多年過去,公路通到越來越多的山寨,支線機場出現在西南群山的懷抱中。如今的茶馬古道早已沒了當年的繁盛,常年不見一匹騾馬走過。曾在麗江等地繁榮一時的馬幫文化和占道旁的山間馬店也早已難覓蹤跡,崇山峻嶺間的馬蹄印跡又重新被離離荒草所覆蓋。每年,大批仰慕茶馬文化的現代人成群結隊地跑去昆明、麗江,試圖尋訪到當年的蛛絲馬跡,紀錄片的編導們也一次次地走過群山,拍出了《德拉姆》、《馬班郵路》等作品,企圖抓住茶馬文化悄然褪去的尾巴。但早就有專家質問,已沒了馬的古道還能稱之為“茶馬占道”嗎?
其實不僅僅在茶馬古道上,在大多數的地區,作為交通工具的馬正黯然退出交通運輸的舞臺。在和現代交通工具的“優勝劣汰”中,馬的生理習性和行走速度讓其毫不意外地一敗涂地。盡管馬曾主宰交通領域數千年,但當以瀝青、水泥和鐵軌為代表的現代交通方式鋪天蓋地而來時,吃草,善走山路的馬和其象征的古舊交通方式不可避免地走向落寞。這是技術進步的力量,更是人類生活方式的流轉進步。
蒸汽機車——工業革命被“革命”
2005年底,在中國的內蒙古,全世界干線鐵路上運營的最后27臺蒸汽機車在集通鐵路上退役,作為交通工具的蒸汽機車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此時距離英國人史蒂芬遜發明可用于商用的蒸汽機車整整180年。180年前的9月27日,當史蒂芬遜制造的新型蒸汽機車牽引著38節車廂,載著450名乘客以每小時24公里的速度向達林頓方向駛去時,人類的交通史走出了生物能時代,進入和工業生產同步的工業化時代。
隨后的幾十年里,鐵路像扎根的藤條植物一樣,在全世界范圍內迅速蔓延。鐵路又仿佛是一個工業革命的魔杖,修到哪里就把新式的工業文明帶到哪里。盡管有人把這種新玩意兒叫做“邪惡的噴火怪物”,盡管有陰陽師認為這種轟隆隆的東西壞了風水,但蒸汽機車還是攜著工業時代的文明成果駛向世界的每個角落。美國西部因為有了鐵路而走出了荒蕪,各國政府、商人對路權的爭奪也演繹出一幕幕人生的悲喜。
從1925年到2005年,整整180年,按照中國人的邏輯,正好三個甲子。三個甲子里,鐵路交通從蒸汽時代走進內燃時代,又走進電氣化、磁懸浮時代。當年風光無限、改變世界的蒸汽機車如今也只能無奈地退出交通運輸的領域,在部分地區作為旅游觀光的“噱頭”,尷尬地存在著。而蒸汽機車所依附的工業革命時代更早已遠去,那個時代的大多數物件也已不見蹤影,以蒸汽機為代表的工業革命又被新的技術“革”掉了命。
烏篷船——水鄉生活的遠去
它曾多次出現在魯迅的小說里,是魯迅兒時出行最主要的工具;也是搖到外婆橋頭的那抹輕舟;它還是周莊“船從家中過”式水鄉生活的載體;是水鄉人嫁娶的花轎,是陸游詞里的“輕舟八尺,低篷三扇”……它就是烏篷船。
烏篷船是屬于水鄉的。在紹興幾百年的歷史上,烏篷船一直是紹興人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人們出行時,只需站在岸邊,用濃重的吳儂腔喊一聲船家,便會有烏烏的一抹小舟飄然而至,晃晃悠悠,蕩漾著水鄉生活的悠閑和恬靜。于是,在我們的概念里,有了水鄉便有了烏篷船,有了烏篷船,水鄉也鮮明、生動起來。這種理解不僅來自于水和船的天然緣分,更來自于大多數人對水鄉生活的浪漫想象。
所以,今天,當烏篷船正淡出我們的出行生活時。它的遠去也擊碎了我們心中一個夢里江南的美好幻境,帶走了水鄉生活的全部想象。和其他交通工具的演進不同,烏篷船走向消逝的原因盡管也有技術因素,但更多是因為當下我們快節奏的生活再也容納不下晃晃悠悠的烏篷船,難以容忍悠閑、恬靜的水鄉生活了。或許幾十年后,這種生活方式的改變會成為我們的遺憾。
縱觀歷史,在交通工具的流轉、演進過程中,有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這些逐步消逝的交通工具并沒有徹底地退出我們的生活,它們大多成為旅游產業中吸引眼球的賣點。就像人們習慣于在博物館珍藏往昔的時光,定格逝去的生活一樣,對于那些曾經的交通工具,人們也總是懷有一種懷舊的情愫。而這種情愫則浸透著往日生活的痕跡,是難以抹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