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響了。警察局長拿起聽筒:“喂?”
“我是警察凱爾策西。剛剛有個行人輕蔑地看著我。”
“或許您搞錯了,”警察局長考慮了一會兒說,“碰上警察的人幾乎都有些負疚感,所以走過警察身邊時看看他,您就以為是種藐視的神情了。”
“不,”警官答道,“并非如此。他輕蔑地從上到下打量了我一會兒呢。”
“您為什么不逮捕他呢?”
“我當時大驚失色,當我意識到這是一種侮辱時,那人已經溜走了。”
“您能認出他來嗎?”
“那當然,他留著紅胡子。”
“您現在感覺怎么樣?”
“很不好受。”
“您堅持一下,我派人接您的班。”
警察局長接通電話,派了輛救護車到凱爾策西所屬的管區,并下令逮捕所有蓄著紅胡子的市民。巡邏隊一接到命令便迅疾投入戰斗。他們封鎖了大街,來到商店、飯館和居民家中,只要發現蓄著紅胡子的人便強行帶走。交通到處中斷,警笛聲讓人驚恐萬狀,有謠傳說警方在追捕一名殺了許多人的兇手。
搜捕幾小時后便取得了輝煌戰果:58名紅胡子男人被帶到了警察局。警官凱爾策西由兩名男護士攙扶,仔細察看嫌疑犯,但他沒能認出罪犯來。警察局長把這歸咎于凱爾策西的身體狀況欠佳,命令審訊。“如果他們在這事上沒有錯,”他說,“那么肯定在別的地方犯下了罪。審訊總是有用的。”
那名正受緝捕的男子回到家里已經好久了。警察撳他家門鈴時,他正往浴缸里放水,沒有聽見。待洗澡水準備好,他聽到郵遞員的按鈴聲,電報帶來了一個令人欣喜的消息,有人為他推薦了一個國外的好職位,條件是必須馬上動身前往。“好,”他說,“現在還需做兩件事:剃掉討厭的胡子,馬上搞到護照。”他舒舒服服地洗了澡,穿上衣服;為表示對節假日的敬意,又著意挑選了一條特別漂亮的領帶。他打電話詢問,該乘坐哪一次航班,然后出了家門去理發,最后前往警察局辦護照。
這里還得追憶一下,事實上這位男子的確是鄙夷地瞧過那名警察的人,因為凱爾策西酷似他的堂兄埃貢。對于這個沒用又欠他債的堂兄,他心懷蔑視之意,這在他看到凱爾策西時無意從眼神中流露出來了。凱爾策西觀察敏銳,他的告發是無可非議的。
還真碰巧,那名男子在進警察局時又一次與這位警察不期而遇,他又想起了堂兄埃貢。但這次為了不傷害別人,他迅捷地轉過目光回避。凱爾策西走過來了,這不幸的人顯然身體不適;兩位男護士扶著他上了救護車。
辦護照的事可不像那名男子所想的那么輕而易舉。任憑他隨身攜帶著各種各樣的證件并出示電報也無濟于事:警察局里忙亂不堪的情景把負責辦理護照的官員嚇壞了。他解釋說:“護照是很重要的證件。簽發護照需要時間,這只能讓警察局長來決定。請他來辦吧。”官員收起文件,站起來,“您也同去,”他說著,“我們抄近路穿過機關辦公室。”
他們走過三四個房間,里面坐著的全是紅胡子男人。“真滑稽,”那男的想,“我不知道竟會有那么多的‘紅胡子’,但我現在已不再是他們中的一員了。”
像某些獨裁者表現的那樣,警察局長顯得很善于交際應酬。待官員告訴他事情的原委,他便令其離開,吩咐來客坐下。來客是難以露出臉上的微笑的,因為這位警察局長長得跟他另一個討厭的表兄阿圖爾很相像。然而,那使人一展笑容的肌肉卻還是順從地盡著它的義務——這可關系到護照的事呀。
警察局長說:“小官員膽小怕事,避免做任何決定。您理所當然應該立即得到護照。您去伊斯坦布爾任職是我市的榮耀。祝賀您。”他在護照上蓋了章,簽了名,懶洋洋地將證件遞給了客人。“您戴的這條漂亮領帶,”他說,“上面似乎繪著一幅地圖。”
“對,”那男的回答,“是一張伊斯坦布爾的市區圖。”
“好主意。那么現在,”警察局長站起來,將手伸給他,“祝您一路順風。”他把客人送到門口,熱情地揮手告別,接著便到審訊被拘留者的房間去了。
為了減輕自己的痛楚,那些“可憐蟲”替某些犯罪行為承擔了責任,但對被指控的罪行卻一致矢口否認。“繼續審訊!”警察局長下過命令,便徑直吃午餐去了。餐后回來,他發現一份報告。有個理發師作證說,上午他應一名顧客的要求,刮去了那人的紅胡子。他無法描述那男人的長相,可還記得他系著一條繪有地圖的領帶。
“我真蠢!”警察局長喊道。他急匆匆地走下樓梯,汽車正在大院里待命。“快去機場!”他大聲命令司機。汽車風馳電掣地向前沖去,先后碾死了兩條狗、兩只鴿子和一只貓,擦傷了一輛有軌電車,損壞了一輛裝有廢紙的手推車,使成百上千個行人驚慌失措。到達機場時,遠遠望去,只見那架開往伊斯坦布爾的飛機正從滑行道上緩緩升空。
(丁墾摘自《世界百年傳世文學精品》,新疆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