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寧寧

一

在我小時侯的記憶里，故鄉(xiāng)茍家峪有三個奇人。

奇人中的一個是老輩人，六十多歲，叫茍崇禮，退休教師，白白凈凈的臉皮，白白凈凈的皺紋，白白凈凈的胡須，眼仁自然也是白白凈凈的。住在一座很悠久很精致的四合院里。大門兩邊的磚石上，是二十四孝浮雕。我那時十多歲，時常用手去摸，竟覺得那些人物在指肚下蠕蠕地動。忽然有了幻想——若一牽手會不會將他們牽下墻來？

磚雕門外有一盤石碾子，是碾米碾糝子碾辣椒面的地方。每頓飯時眾鄉(xiāng)親總喜歡端著大老碗蹲在石碾子上下聚堆兒吃飯，一邊吃一邊議論村里近日發(fā)生的瑣瑣碎碎的時事。這種聚會俗稱老碗會。等議論得沒有激情沒有意思了，許多人便端著大老碗恭恭敬敬走進那座磚雕門，找茍老先生討教學(xué)問去了。

茍崇禮老先生接待客人的地方是一間大廳堂，里面有兩溜兒古銅色的磨得油亮的長凳。進來的男女老少，很愜意地坐在那些長凳上聽茍崇禮給大家宣講書里的學(xué)識。每逢此時，老先生會一下子變得元氣充沛，音調(diào)清越，眼鏡后面的兩只眼珠子更是閃閃發(fā)光，如同兩顆燧石一般。

廳堂門兩邊有絳色的核桃木板鐫刻的一幅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屈九屈屈成鴻儒”，下聯(lián)是：“忍百忍忍成忍者”。門楣上方的橫匾上還刻有堂號：“屈忍堂”。

老先生講的話很多是古文，如：“為惡不近刑，為善不近名，緣督以為中。”這句話大多數(shù)鄉(xiāng)民是聽不懂的。也有一些似懂非懂的話，如《禮記·中庸》中的那句：“正己而不求于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等等。

二

第二奇人是茍崇禮老先生的侄女——弟弟茍崇文的女兒茍寧寧。

茍寧寧那年２２歲，已到論婚嫁的年齡了。她生得十分姣好。那姣好程度已到了讓茍家峪人感到體面驕傲甚至光宗耀祖的程度。她出門買菜，或者上街逛集，總是讓男人心情振奮，總是讓千百雙眼睛如同槍炮似的朝她甜蜜蜜的掃射。所以她那身穿著得體的衣服上，一年四季都是彈痕累累。

茍寧寧是一個冷美人，對一切艷羨都漠不關(guān)心，只管認認真真和父母親一起作務(wù)自家地里的莊稼和蘋果園。

她的出奇不僅在于她的漂亮，還在于她的倔強。有好多跡象表明她的倔強帶有宿命性質(zhì)。那跡象之一是：她的生日是大年初一。這日子雖然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但這日子由于過分好了反倒有了兇兆。所以算卦先生由此推斷她命硬，克父克母。跡象之二是：她手掌上有斷掌紋，硬生生的如同楚河漢界一般橫在手掌中間。這又成了她命硬的佐證。而事實上她也確實命硬，生下地竟一聲不哭，黑眼珠硬戳戳地望著母親和接生婆，仿佛責(zé)怪她們?yōu)槭裁匆阉度脒@么一個奇奇怪怪的世界？就這樣一聲不響讓人心里發(fā)毛地沉默了三天。之后又開始大哭，嗚嗚哇哇哭聲不止，哭得全家人心里起煙起火搖頭跺腳，甚至恨不得在尿盆里將她溺死。但三天后她又一聲不哭了，變得和其他孩子一模一樣了。

在她長成小姑娘后，仍然哭笑無常。比如做了某件錯事讓父親茍崇文雷霆大作，揚起巴掌要教訓(xùn)她的時候——一般孩子在這種時刻都會選擇逃跑，而父親也希望孩子逃跑，因為他的暴力威脅主要是為了嚇唬孩子。但茍寧寧卻不會跑，她像一顆倔強的釘子一樣死死釘在父親的面前。并且仰起一張凄美俊俏的面龐，任由父親的巴掌像風(fēng)輪車似的在上面劈打。不久，便有液體從那面龐上滾落下來，但不是淚水，而是紅紅的血珠。

到后來被征服的倒是父親自己，茍崇文大哭一聲，跑回房子捶胸嚎哭：“我到底遭了啥孽，讓祖宗給我生了這么一個倔鬼女子呀啊！我到底遭了啥孽……”

但有時因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被母親誤會，輕輕責(zé)備了幾句，她卻會突然哭泣，而且像連綿的秋雨一樣日日夜夜哭泣不止。姐妹們勸說她，甚至十里以外的親戚都聞訊趕來。大家用糖果哄她不哭。但都無濟于事，那淚水繼續(xù)像小雨似的在胸前和眾人的連連嘆息中倔強地飄飛。直到三天后母親不得已向她認錯，那哭聲才嘎然而止。

以后，每逢她生命中較重大的事情，這種讓父母和親戚膽怕的事總要照例重復(fù)一次。

她很快長到十歲，出落成貂嬋王昭君一樣的美人兒了。周圍幾百里年輕的年壯的年老的大款們，紛紛前來。有的來求婚，有的來招聘生活秘書，而有的卻只是為慕艷觀賞。從此茍家峪成了世界上最熱鬧的地方，茍崇文的家門口停滿了寶馬、奔馳、雪鐵龍、紅旗等等簇新燦亮的小汽車。

而茍崇文夫婦倆也在突然之間變成了人人追捧的社交明星。他們穿著和上流社會極不相稱的粗布對襟棉襖、大襠褲和黑條絨布鞋，出入于省城和縣城的各個大賓館大酒店，兩只被山風(fēng)吹皺吹紅的腮幫子，天天嚼著牛、馬、羊、狗、兔、以及雞、鴨、魚、蝦等等生物的軀體，布滿擦傷凍傷疤痕的大耳輪天天傾聽著“候選女婿”們蜂蜜一般香甜的奉承話。

在持久而漫長的社交活動之后，夫婦倆終于選定了一位收入千萬肥肥胖胖的房地產(chǎn)商。在親戚媒人的周密安排下，這位房地產(chǎn)商和茍寧寧見了一面，為了表示自己的富有和忠誠，拿出一枚價值１０萬元的鉆石戒指?熏畢恭畢敬地戴在茍寧寧的無名指上。茍寧寧在戴上那枚戒指后受寵若驚，雙手微微顫抖。那人接著迫不及待地詢問她是否同意他的求婚？茍寧寧卻由興奮很快轉(zhuǎn)為沉默，目光陌生地望著對方紅紅胖胖的面孔，一句話也不說，頰上細膩白嫩的肌膚，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變得如斯芬克斯石像一般怪異而冰冷。

她就這樣一直沉默了三天。

父母親忽然預(yù)感到一個可怕的循環(huán)周期又悄然而至了。

三天后，那位房地產(chǎn)商仍然為茍寧寧的艷麗所魅惑，又開著他那輛雪鐵龍車來了，這次他拿的是一張５０萬元存折，上面清清楚楚寫著茍寧寧的名字。當(dāng)這張存折遞到她又一次栗栗顫抖的手指上的時候，她仍然一聲不吭，只是兩顆鉆石般晶亮的淚珠從眼眶邊溢出，接著像兩條永不干涸的山泉一樣流了下來。她轉(zhuǎn)身從柜子里取出先前房地產(chǎn)商送給她的那枚戒指，連同存折，雙手捧起，跪著送還給房地產(chǎn)商，謝絕了這門親事。

從此，門口聚集的各種牌號的小車，像被風(fēng)刮起的一堆落葉，迅速消失殆盡，而茍崇文夫婦倆干著急沒辦法。

三

那盤石碾子上的老碗會自然少了關(guān)于茍寧寧婚事的話題。

我和大人們一塊在那里端著大老碗吃飯，聽到并留在記憶里的對話有：

“５０萬元存折，還有值１０萬元的戒指，多大的福分啊！”說者嘴角垂下一縷白尼龍絲似的口涎。

“呸！瘦狗！扶不上墻的瘦狗！”發(fā)言者端著老碗站起來，口里噴出飯沫，分明是憤怒了。

話題漸漸蔓延到屈忍堂里。茍崇禮老先生一邊翻閱《資治通鑒》，一邊慢條斯理地說：“不近人情，逆情違理，哭笑無常，鄙薄財富，祖輩千年也未見過這么一位怪女子，大約是妖孽吧？”

四

第三位奇人論理不應(yīng)該叫奇人，而應(yīng)該歸于惡棍一類，但他所做的事情確實出奇。

他叫狼狼，四十歲出頭，刀條臉，三角眼，眼神陰鷙沉悶，不多說話，只是時不時會冷笑一聲。左腮有一顆蠶豆大的黑痣，黑痣上還長著一撮黑毛，仿佛一朵懸在那兒的烏云。

那年秋天，他在溝邊搭了一個草庵，守望自家的蘋果園。我那時１２歲，在暑假里天天提著擔(dān)籠去溝邊替豬割青草。割得累了，也去狼狼的草庵歇一歇，玩一玩。

草庵很高，我站在上面，看著被太陽照耀得白晃晃的天空，看著遠處一個個女人肚皮似的丘陵，看著近處的蘋果園和綠油油的玉米地。那綠色是那么的廣大壯闊。一忽兒秋風(fēng)十分凌厲，那綠色便在秋風(fēng)中像巨大的波浪一樣一浪接一浪滾滾撲來，不多時將我和狼狼的眼睛撲得碧綠碧綠。風(fēng)稍稍停歇的時侯，嘰嘰喳喳的麻雀乘機像灰塵一樣飛過頭頂，又很快消失在谷子地里啄谷子去了。接著是一只老鷹，張開黑帆似的大翅膀，在頭頂不懷好意地盤旋。這時偏偏有一只不怕死的鴿子，悠悠然落在草庵頂上，紅眼睛紅嘴巴紅爪子，羽毛卻雪白無比，仿佛剛從一篇純潔的童話里飛出來的。

溝下面的一條白亮亮的小河，像細銀鏈子似的。小河邊蹲著兩三個紅紅綠綠的女人，在那里洗衣服，像幾朵鮮艷的野花。手中的棒槌一上一下很有節(jié)奏地砸在洗衣板上，然而那響聲要等一小會兒才能傳到我的耳邊。

狼狼蹲在我旁邊，一邊狠狠地抽煙，一邊盯著小河邊洗衣服的女人。

他至今沒娶媳婦，大概因為他名聲太壞，沒有女人肯嫁給他吧。聽大人說，他在本村和外村經(jīng)常糟踏女人，碰見長得漂亮的姑娘媳婦，他總是丟魂失魄地糾纏。

半晌午時分，在溝壁之字型的小路上，搖搖晃晃走上來一位剛洗完衣服的女人，狼狼忽然掐滅煙頭，將剩下的半截裝在褲兜里，對我說：“你替叔看一會蘋果，小心賊偷。”我說：“我一個人有點怕。”狼狼說：“不要緊，叔下去逮一個螞蚱，一鍋煙功夫就回來了。”

狼狼貓著腰，順著那條之字型的小路朝溝下迅速潛行。我望見他半路上碰見了那位向溝上行走的女人，立即像狐貍逮雞似的一下子將人家抱在懷里，接著又很快將人家抱進路旁邊的玉米地里。動作干凈利索，迅速敏捷。從那片濃濃密密的玉米里，我只聽見一小聲女人的呼叫。但那聲呼叫如同折斷了一根小樹枝，太微弱太短促。而后什么聲響也聽不見了。

果然只有一鍋煙功夫，狼狼便得意洋洋地從那條小路上走上來了。上來后又得意洋洋地對我說：“叔每天逮一個螞蚱。”

但我沒有理會他的話，我只顧同情地俯看剛才那位被他逮過的“螞蚱”，她此刻坐在玉米地邊梳理亂蓬蓬的頭發(fā)，等梳完后又一聲不響地提著洗過的衣服走上溝來，低著頭，紅著臉，從我和狼狼的眼皮底下，溫溫馴馴地回村子里去了。

石碾子上面的老碗會照例天天舉行，但沒有人對狼狼的劣跡表示義憤——聽說大前年有人因為在老碗會上罵過一次狼狼，被狼狼用殺羊刀子在大腿上捅過三刀，之后便再也沒有人敢議論他的事了。而老碗會無關(guān)痛癢的談笑照舊熱烈，但我已經(jīng)從那熱烈中聽出了某種隱隱約約的貧乏。而居忍堂里的茍先生，好幾天都不見人影了，大約是躲起來了吧？他為什么躲呢，我不知道，于是愈加感到寂寞了。

五

一件奇事終于在奇人和奇人之發(fā)生了。

那天碰巧茍寧寧去溝下洗衣服——她那時正搓洗一件牛崽服上衣，忽然聽見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回過頭，看見狼狼像黑熊一樣張開兩只肥大的手掌，朝她撲過來。但她鎮(zhèn)靜自若，沒有十分慌亂。當(dāng)狼狼像抱一只天鵝一樣輕輕松松將她抱進玉米地的時侯，她內(nèi)心十分緊張，手中那根棗木棒槌繼續(xù)緊緊地攥著。這棒槌祖母用過，母親也用過，到她手里已經(jīng)是第三代了，經(jīng)過河水和汗水無數(shù)遍的漂洗，已經(jīng)細了很多，而顏色仍然赭紅赭紅，仿佛滲著人血似的。

她平展展地躺在有點潮濕的玉米地里，望著頭頂濃綠濃綠的玉米葉子。那些玉米葉子像透明的翡翠似的互相交迭，互相攙扶，互相摩擦，發(fā)出咔吧咔吧的響聲。

當(dāng)狼狼也像那些玉米葉的聲音一樣咔吧咔吧地解她衣扣的時侯，她又看見無數(shù)條黃綢帶似的陽光，從密林般的綠玉米上方傾瀉下來，變成大大小小的黃圓圈，落在她雪原一樣潔白的胸脯上。她的眼睛忽然間有點潮濕。

她頭枕著一叢牛舌頭草，一只蟋蟀藏在某片葉子下面，唱著一首很單調(diào)很古老的歌曲。她想幾千年幾萬年都過去了，蟋蟀們?yōu)槭裁词冀K不覺得乏味，始終在重復(fù)一首歌曲呢？

當(dāng)狼狼解開她的上衣，又進一步撕扯里面那件粉紅色的絲綢襯衣的時侯（那件襯衣是她托一位親戚從西湖邊上買回來的），她皺起眉頭嚴厲地說了一句：“慢點，小心將它扯爛。”

后來狼狼又解她的褲帶，她轉(zhuǎn)過臉來，第一次有點不屑地去看頭頂上方的那個男人。她看見他臉孔紫漲，額角的血管瑯瑯暴跳，她十分厭惡這個男人。當(dāng)狼狼接著去抓她的小褲頭的時候，她忽然感到一陣生命本能的反感，舉起棒槌朝他的額頭砸了一下。只是聲音有點沉悶，不如蟋蟀的叫聲那樣清脆好聽。

狼狼像一袋紅薯似的慢慢地倒了下去。

茍寧寧提起褲子，從從容容地站起來，并哼起一首歌兒，順著那條之字形的小路走了上來。

那時我正坐在草庵子上用小彈弓打麻雀。茍寧寧迎面走來，停下那首歌兒，像一朵紅喇叭花似地笑著對我說：“小心點，別打著鴿子了。”

不遠處果然有一只鴿子，通體雪白，像一朵白云彩似的。

六

狼狼挨了一洗衣棒，在地上昏睡了大約十幾分鐘，便清醒過來。

清醒后覺得額頭有點脹還有點疼。用手一摸，摸見一個小饅頭大的腫包。他有點懊惱，也有點驚訝，心想自己逮了多年“螞蚱”沒有碰見一個“螞蚱”反抗他，而今天這個叫茍寧寧的“螞蚱”卻為什么一反常例敢反抗他？

他蔫頭耷腦走回村子，在自家土炕上睡了一覺。醒來后準備做飯的時侯，來了一位堂弟——這位堂弟的岳丈是派出所所長，他告訴他：岳丈剛剛打來電話，說是刑警下午就要來茍家峪抓他了。堂弟要狼狼趕快逃跑。

狼狼很不情愿逃跑，但他想到自己積案太多，若真的抓進那個地方恐怕就永遠也回不來了。于是懶洋洋地刨完碗里的干面條，在柜子里拿了幾千元積蓄，又撿了幾件干凈衣服，慢條斯理地走出門，再走過那盤石碾子（石碾子上正舉行著喧喧嚷嚷的老碗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村口，消失在一片黃塵之中。

他走后不久，刑警趕來了。

七

茍寧寧并沒有被狼狼強奸，但由于她告發(fā)了狼狼，而且引來了刑警，逼得狼狼遠離他鄉(xiāng)，于是本村和鄰村的鄉(xiāng)民都知道了這件事，并由此自然推理她已被狼狼強奸了。

既然被強奸了，那就不再是處女，而是小寡婦了。此后一連三年竟沒有一個人來她家提親，以至門前都長出荒草來了。而那些真的被狼狼奸污過的眾多的女人，由于沒有向派出所告發(fā)也沒有向親屬鄰居訴說，卻無一例外地保持了貞潔的名聲，而且都嫁了好人家，過上了幸福美滿的日子。

老碗會自然免不了議論這件事。我在那里聽到了很多怪話：

“告人能有好下場么？”

“挨個悶球忍一口悶氣多好！現(xiàn)在鬧得滿世界都知道了，誰還有心情娶你！”

“狼狼逃竄在外，三年不能回家，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再加上擔(dān)驚受怕，也真受苦呀！”

后來一伙人端著老碗進了屈忍堂，見到茍崇禮，想聽聽他對這件事情的高見。但茍老先生卻對親侄女的事諱莫如深，只顧用長煙鍋一口一口地抽著兒子從新疆捎回來的莫合煙。后來被眾人逼得急了，才迫不得已指著懸掛在門外的牌匾說：“那上面明明寫著屈忍堂三個字呀！”

由于女兒嫁不出去，茍崇文和妻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托人說媒。但幾位媒人由于事情棘手，只要遠遠瞄見這對夫婦就一溜煙地躲開了。茍崇文回家后滿肚子氣無處發(fā)泄，便由不得遷怒于女兒：“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告人的結(jié)果，告得自己都沒人要了。”

于是那可怕的周期又重新開始。女兒先是一語不發(fā)沉默了三天，之后又開始號啕大哭。

哭了三天仍哭聲未止，到了第四天，哭聲才漸漸低微，茍崇夫婦這時才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推開女兒的閨房進去探看，卻發(fā)現(xiàn)女兒茍寧寧已經(jīng)全身僵硬，直挺挺地躺在那張床上……

責(zé)任編輯常智奇

程海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陜西省作協(xié)常務(wù)理事，短篇小說《三顆枸杞豆》入選中學(xué)語文課本，當(dāng)代小說家，著有長篇《熱愛生命》、《人格粉碎》等，現(xiàn)任陜西省咸陽市作家主席，一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