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孫髯翁所撰昆明大觀樓長聯被譽為“海內第一長聯”。長聯中,作者以“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十六字高度概括自漢代以來中原王朝在云南的文治武功和開疆拓土盛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四個歷史事件因長聯之名而廣為流傳喻曉天下,成為這幾個時期中原王朝與云南關系的標志性的歷史事件。清代以來,許多學者致力研究,“漢習樓船”、“宋揮玉斧”、“元跨革囊”三個事件都被研究者加以探索和推定,有了定論。唯有“唐標鐵柱”因其遺址問題,一直沒有定論。
“唐標鐵柱”即唐九征破吐蕃立鐵柱紀功的事件在云南歷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凸現了唐初中原王朝開發祖國西南邊疆的偉烈豐功。但由于云南歷來被看作是蠻夷之地,不足重視,且在八世紀中期,發源于巍山的南詔地方政權,與唐王朝發生“天寶戰爭”,鐵柱也在閣邏鳳時期毀于漾濞江邊。“唐標鐵柱”的光芒因此而失落,因為中原王朝史學家很少探究,導致歷代史籍對此事件記載不詳不全,這段輝煌的歷史就慢慢被人淡忘,“唐標鐵柱”遺址的確切位置,極少有史家進行過專門考論記載,成為云南歷史上的一樁懸案。
我們生長生活于“唐標鐵柱”故地,耳濡目染,對此事件有粗淺了解,現就“唐標鐵柱”遺址問題談幾點不成熟看法,希望起到拋磚引玉的爭鳴。
一、“唐標鐵柱”史事
“唐標鐵柱”這一歷史事件,零星見載于歷代古籍。
七世紀中葉,青藏高原上崛起了以藏民族為主體的吐蕃政權。吐蕃政權在松贊干布的領導下,統一了西藏,并向北向東向南擴張,向北進入新疆、甘肅,向東直逼成都,向南進入了洱海地區①。洱海地區許多部落被迫臣屬吐蕃。早從漢代開始,中原王朝就在洱海地區設郡立縣,管理人民,吐蕃的入侵引起唐王朝的極大震動。為掌握對洱海周圍部落的控制權,進而穩定西南邊疆政治局勢,唐王朝與吐蕃展開了激烈的較量。
唐初在西南對吐蕃的戰爭中,唐王朝取得最大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勝利,就是唐九征打敗吐蕃的“唐標鐵柱”戰事。
公元685年,唐王朝在多年對洱海地區失控后,再置姚州,爭取洱海地區臣屬吐蕃的各部落。公元689年,原來臣屬吐蕃的浪穹詔主傍時昔率所屬二十五部歸附唐朝;公元694年,洱海地區首領董期率所屬部二萬戶歸附②。姚州都督府爭取洱海地區親吐蕃勢力的進展十分順利,洱海和四川鹽源地區各部落相繼歸附唐朝,吐蕃的南翼遭到巨大的措折③。為挽救這一局勢,公元703年,吐蕃“贊普”棄都松(棄弩悉弄,松贊干布曾孫)親率大軍侵入洱海地區,洱海地區各部落在唐王朝的支持下,奮起抗御,展開了激烈的爭戰,棄都松本人也于公元704年死在這次戰爭中(或說死于漾濞石門關附近)④。但吐蕃的勢力并未退出洱海地區。為徹底打敗吐蕃,唐王朝派遣唐九征率軍從四川進入滇西洱海地區,與吐蕃進行了大規模的戰爭,并取得勝利。這次戰爭在唐代劉肅所纂《大唐新語》卷十一中有較完整的記載:“唐九征為御史,監靈武諸軍。時吐蕃入寇蜀漢,九征率兵出永昌郡千余里討之。時吐蕃以鐵索跨漾水⑤、濞水⑥為橋,以通西洱河,蠻筑城以鎮之。九征盡刊其城壘,焚其二橋,建鐵碑(柱)于滇池(洱海)⑦,以紀功焉”。《舊唐書·本紀》載:“神龍三年(公元707年)六月戊子,姚巂道討擊使侍御史唐九征擊姚州叛蠻⑧,破之,俘虜三千計,遂于其處立石⑨紀功焉。”兩處記載不盡統一,且地理名稱等有差異,但已說明了戰事概貌:公元707年,已歸附吐蕃的部分姚州部落與吐蕃軍隊一道進犯四川南部,唐王朝下詔靈武監軍右臺御使唐九征為姚巂道討擊使,率軍征討吐蕃。唐九征在姚州(今姚安)大破吐蕃,并連戰連捷,在洱海地區徹底擊潰吐蕃軍隊。吐蕃軍隊潰敗后向西退走,唐九征乘勝追擊,沿西南絲綢之路一直打到永昌(今保山)一帶。凱旋歸來時,唐九征焚毀吐蕃建造的城壘,拆除漾濞江和順濞江上的兩座鐵索橋,并以鐵橋材料鑄煉成鐵柱,立在當地以紀功。這就是著名的“唐標鐵柱”的由來。
二、鐵柱紀功方式緣起
鐵柱紀事紀功這種形式,主要出現在云南和印度。始于印度阿育王,但當時多是石柱,這種石柱在印度到處都是。在印度德里清真寺內矗立著一根巨大的鐵柱(其樣式與南詔鐵柱的柱式完全一樣)。它鑄于四世紀的笈多王朝,上面刻著錢德拉·笈多二世的豐功偉績。由于西南絲綢之路的連接,云南唐初以前受印度文化影響頗深,唐九征取勝后,用鐵柱紀功,說明當時洱海地區文化與印度佛教文化有較深的交流關系。
三、“唐標鐵柱”的歷史地位和作用
“唐標鐵柱”戰事是唐王朝與吐蕃在西南邊疆爭奪戰爭中最輝煌的一次勝利,它有效遏制了吐蕃勢力的擴張,穩定了唐初西南邊疆的政治局勢,推進了西南各民族的團結和祖國統一進程,為南詔的崛起創造了積極條件。
聞名于世的蜀身毒道(又稱為西南絲綢之路)從四川成都起,經昭通、曲靖、楚雄、大理、漾濞、永平、保山、德宏進緬甸轉印度通往西亞和歐洲,是古代中國南方與世界溝通的一條重要國際大通道。其中大理至保山之間因過博南山,又被稱為“博南道”,大理點蒼山就緊扼博南道及整條大通道的咽喉。也就是說,要進入滇西控制云南,必須先占領點蒼山制高點。點蒼山是一個天然的大屏障,東面是碧波蕩漾讓漢皇留下“漢習樓船”千古遺恨的洱海,北面龍首關關高地險,西面則高山峽谷,瘴氣彌漫,寸步難行,易守難攻,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公元707年的戰事使吐蕃軍隊受到重創,加上公元704年贊普棄都松戰死,吐蕃軍隊的士氣受到影響,軍事行動也隨之減弱。而唐九征將吐蕃勢力驅逐到漾濞江、順濞河以外,把吐蕃壓制在點蒼山以西,阻斷了吐蕃的一條重要通道。并在“唐標鐵柱”上刻上地圖及疆界情況,后來吐蕃與唐爭議疆界時,為唐王朝提供了重要依據。張九齡《曲江集》卷十一載《敕吐蕃贊普書》有“近得來書,又論蠻中地界”,即爭議西洱河地界。故《敕書》又說:“至如彼中鐵柱、州圖、地記,是唐九征所記之地,誠有故事,朕豈妄言”。又一道《敕吐蕃贊普書》中有:“彼州鐵柱書,唐九征作,百姓咸知,何不審之,徒勞往復”。使吐蕃無言以對。“唐標鐵柱”戰事有效遏制了吐蕃勢力在云南的擴張。
但是“唐標鐵柱”戰事的勝利沒有給唐王朝在對吐蕃的斗爭中增添重要的砝碼。大理離唐王朝統治中心長安,遙隔萬里,以此次勝利為契機,增派軍隊,徹底擊潰吐蕃是企不可及的事。對與吐蕃的長期戰爭也使中原老百姓苦不堪言,怨聲載道。為擺脫這種困境,唐王朝開始確定并實施扶持云南地方勢力抗衡吐蕃的“蠻夷相攻”戰略思想,南詔就在這樣的環境下興起了。
這時,洱海周圍是云南經濟文化最發達的地區,有諸多民族部落,史載六詔之中以今巍山為中心的蒙舍詔(南詔)勢力最強大。南詔在政治上一貫靠攏唐王朝,“率種歸誠,累代如此”;“子弟朝不絕書,供獻府無余月”⑩。同時南詔所在地今巍山縣南部比較靠近唐王朝的云南郡治,易于指揮{11}。唐高宗時南詔第一代王細奴邏既遣子邏盛入唐為侍,官授巍州刺史{12}。到皮羅閣時,南詔國勢力更為強大,其余五詔則開始衰落。皮羅閣此時看準時機,賄賂劍南節度使王昱,請求他向朝廷奏報,支持南詔統一洱海地區。“朝廷許之”{13}。唐王朝默許了他的要求,希望借南詔抗衡吐蕃在洱海周圍的勢力。公元737年,南詔在唐王朝的幫助下,攻滅其它五詔,建立南詔國。公元738年,唐王朝封皮邏閣為云南王。當然,南詔國興起后并沒有完全執行唐王朝的意愿,甚至與唐決裂,焚毀鐵柱,接受吐蕃的“贊普鐘”封號,天寶戰爭使唐國庫空虛,人民蒙難,這是后話。但是“唐標鐵柱”間接地為南詔國興起發揮的積極作用,是無法否認的。
四、“唐標鐵柱”遺址的具體地點
歷代史家在記載“唐標鐵柱”戰事的時候,由于不了解云南古代交通、軍事、山川等情況,對“唐標鐵柱”的位置,雖然描述大體一致,但記載不詳細,不確切,給世人留下了千古懸念。關于“唐標鐵柱”的位置,說法頗多。有“漾濞說”、“滇池說”、“姚州說”、“祥云說”、“彌渡說”、“大理天生橋說”等。
我們反復研讀古籍,綜合前人思想和觀點,并通過大量田野調查,得出結論:著名的“唐標鐵柱”遺址在漾濞,具體地點在漾濞縣城博南古道旁,漾濞彝族自治縣河西鎮(2005年與上街鎮合并后改為蒼山鎮)下街村竹林寺內。
論據之一:唐九征千里追擊吐蕃至永昌,“俘其魁帥以還”{14},俘虜了吐蕃統帥后才勝利班師。歸來經順濞江和漾濞江時,斬斷兩橋上的鐵索,阻絕吐蕃與西洱河的交通。至此,唐九征攻吐蕃的戰爭全面結束。斬斷漾濞江上的鐵索橋是戰爭結束的標志。交通已斷絕,吐蕃已沒有任何條件反攻,可以放心地慶祝勝利了。這時唐九征就用云南盛行的紀功方式——建鐵柱來紀念功績。用兩橋的鐵索化成鐵水澆鑄,在鐵柱上(或在基座上)刻上圖記、疆界情況及戰事情況。這根鐵柱會建在哪里呢?我們按常識推斷,兩座橋鐵索的重量不會低于10噸,根據當時人背馬馱的運輸能力,只能是就近就地澆鑄,不可能長途運輸到別處再建。因此立鐵柱地應當就在最后拆除的這座橋,也就是漾濞江橋(今漾濞縣城西漾濞江上)附近。
論據之二:據張九齡《曲江集》卷十一載《敕吐蕃贊普書》中所說,“唐標鐵柱”上刻有圖記、疆界情況,唐德宗還以它作為洱海地區屬于唐朝的依據,因此它具有界碑的作用。古代漾濞渡是西南絲綢之路上必經的一個渡口,同時也是文明與蠻荒的交界處。明代謝肇淛《過漾備渡謠》中有“過了漾備渡{15},閻王請上薄;到得龍尾關{16},才是到人間”詩句,說明當時漾濞江以西自然條件極其惡劣,難以控制。唐九征在此立鐵柱為界,把點蒼山以西漾濞等地納入唐朝統治管轄范圍,以鐵柱為界碑,與唐初西南局勢相吻合。界碑在漾濞,又是整個洱海地區屬于唐朝的一個重要證據。既為界碑,立在漾濞江畔邊界上才具有震懾吐蕃和當地部落的作用,也達到戰爭的根本目的。
論據之三:在漾濞江畔建鐵柱,一方面是紀功,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悼念和撫慰亡靈。唐九征最后擊潰吐蕃軍隊的決戰之役發生在漾濞,吐蕃軍隊在漾濞遭遇最后的大潰敗后,向西奔逃,唐九征才“率兵出永昌郡千余里討之”。前面已講到,由于點蒼山及天生橋以西特殊的地理條件,漾濞之役是唐與吐蕃戰爭中最艱苦慘烈的一次戰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無數唐軍將士和藏族士兵喪生于這蠻荒之地。建鐵柱后,進行祭拜,也算是對陣亡將士的一個交待。鐵柱具有紀念柱的作用,也應該立在唐軍將士浴血沙場的地方。
論據之四:在取得大勝之地立碑紀功具有彰顯功績的特殊作用。《新唐書》卷四載:“吐蕃及姚州蠻寇邊,姚巂道討擊使唐九征敗之于漾濞,立鐵柱以紀功”。說的就是在勝利的地方——漾濞立柱紀功。
論據之五:明代大理名人李元陽在大理期間,曾與友人到漾濞石門關游歷,留下了膾炙人口的《石門山記》。其中有“至湍溪,為唐御史唐九征立銅柱{17}之地,今失其處矣”句。根據李元陽游歷的路線及沿途情況介紹,從大理出發,晚上到漾濞住宿,寫這句話時,他們已到達現今雪山河與漾濞江交會處漾濞下街村附近。湍溪是漾濞縣城東側流入漾濞江的雪山河的古名{18}。說明李元陽等人當時知曉鐵柱就立于漾濞江畔雪山河與漾濞江交會的不遠處,只是找不到蹤跡而已。因為鐵柱早已被毀,寺廟也因戰亂被毀,遺址湮沒在荒草之中,無法看到了。李元陽不但記載了鐵柱在漾濞的情況,還點明了遺址的具體地點。
論據之六:明代徐樹丕《識小錄》卷一載:唐御史唐九征立銅(鐵)柱于點蒼山之湍溪。說法與李元陽同。
論據之七:西南絲綢之路過漾濞縣境70多公里,且從縣城經過,在數千年歷史長河中,從印度、緬甸到大理甚至再到中原朝拜進貢的使者、商人或從中國西南經絲綢之路東西來往的各種商人、政客、軍人和文人墨客在經過漾濞時留下的詩篇中,多處提到“唐標鐵柱”,也是“唐標鐵柱”在漾濞的一個重要證據。一是明代舉人張含《蘭津游》詩中有“石路真從漢諸葛,鐵柱或傳唐鄂公(唐九征)”句。詩人沿西南絲綢之路過漾濞到保山,到瀾滄江岸時想起了發生在這一段路上最負盛名的兩個歷史事件。說明“唐標鐵柱”遺址是在西南絲綢之路邊上保山與漾濞之間;二是清末至民國初年云南著名詩人、書法家趙藩經過漾濞時,作了《漾濞望點蒼山渡黑潓江{19}即景抒懷六首》,其中一首為“吐蕃飲馬氣無前,節度何曾扼劍川!蹺絕鐵橋標鐵柱,唐臣功讓九征先”句。站在漾濞江岸望點蒼山,想起一千多年前唐九征在漾濞大勝吐蕃立鐵柱的往事,仍感慨萬端。趙藩是著名書法家,現存大觀樓長聯即出自他的手筆。他對“唐標鐵柱”的遺址所在非常清楚,到漾濞“唐標鐵柱”遺址附近有感而發,這也是“唐標鐵柱”在漾濞的一個重要證據;三是清代詩人韓錫章《道經漾水求唐九征之銅柱處》詩中有“唐家御史略滇西,銅柱森森插天起”、“六詔峰煙幾劫火,御史芳蹤知誰是?”“中溪{20}求之不可得,我來一任山童指;湍溪之南繩橋側,漢求蒟醬實緣此”等句。詩人過漾濞縣城時,尋找“唐標鐵柱”的遺址,并在詩中說,李元陽沒有找到,而他在當地人的指引下找到了遺址:“唐標鐵柱”的遺址就在“湍溪之南”“繩橋之側”,而且這在當地是連小孩也知道的事。“湍溪”為今雪山河,“繩橋”的位置據《徐霞客游記》載,為今河西鎮下街村古吊橋。則遺址的位置在漾濞縣城附近雪山河東南方向下街村北部方圓一公里的范圍內。
論據之八:根據上面的闡述,“唐標鐵柱”在漾濞,且在漾濞江畔漾濞縣城附近的事實已基本清楚了。最后來找一下“唐標鐵柱”遺址的確切地點。我縣百歲老人、三朝遺老(生于1907年)、文化名人、名醫李秀峰先生(曾任民國漾濞縣政府副參議長,解放后歷任縣人大副主任、縣人大常委、縣政協常委等),一生關注“唐標鐵柱”遺址的考證工作,他多次找漾濞縣歷任的黨委政府主要領導,找縣政協,與他們探討,講述有關情況。他指認,“唐標鐵柱”確切位置在縣城附近雪山河東南側河西鎮下街村竹林寺內。他回憶說,民國初年,他還小的時候,經常隨母親到下街村的竹林寺念經,見到竹林寺院內有一個圓形深坑,周圍是一塊大青石板,里面有水,像一個水井。而寺里的和尚卻挑著水桶到寺外的山篝里挑水做飯。他就問70多歲的住持為什么不用寺里的井水,住持回答說那不是水井,是一個柱坑,坑內積水里有鐵銹,不能喝,也不能洗衣服。后來他到昆明讀書,看到昆明大觀樓長聯中“唐標鐵柱”的注解說鐵柱建在漾濞,又翻閱了一些資料,認為鐵柱就建在竹林寺內,那個圓形柱坑就是鐵柱取出后留下來的遺跡。鐵柱被毀,而遺址在寺廟重建時被保留下來。關于竹林寺內柱坑,縣城的很多老人和文化界人士都有同樣的說法,和李秀峰先生一致。2004年6月16日,根據縣政協祁煥然主席、謝武銀副主席的安排,縣政協教文衛體主任邢曉彤、原主任范忠俊和縣政協辦公室副主任黃志忠一行三人陪同百歲老人李秀峰再次來到竹林寺,進行實地考察,請老人再次講述了他關于鐵柱的見聞和觀點,指認了鐵柱坑的位置。柱坑后來被改造成一個吊井。竹林寺位于漾濞縣城下街村東北方向一座山上,山呈圓包形,背倚點蒼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南方絲綢之路從山下50米處經過,站在寺內,可觀察到縣城全貌和博南古道上來往人員行動情況。是一個重要的戰略高地。而且這里位置與李元陽游記、韓錫章詩中講到的鐵柱遺址位置完全一致。所以我們推斷:聞名于世的“唐標鐵柱”遺址在漾濞竹林寺。
五、關于“唐標鐵柱”柱式等問題
“唐標鐵柱”由于唐代西南邊疆的動蕩和不確定因素,存在了近50年后,就永遠地消失了。但是它作為中央政權統一大西南的一個重要象征,被中國人民和云南各族人民永遠銘記下來。關于鐵柱的外形、柱高、直徑、圖字、周圍建筑等情況已無從考證。但是,我們可以從云南的另一根鐵柱——165年后(公元872年)南詔王世隆建在彌渡的“南詔鐵柱”中看到它的身影。漾濞“唐標鐵柱”與彌渡南詔鐵柱外形可能基本是一致的。公元899年南詔王室所作《南詔中興二年畫卷》中“祭鐵柱”畫面反映的“鐵柱會盟”事件,根據南詔發展過程和時間推算,應該是在“唐標鐵柱”建立后不久,即在公元707年至712年間,所祭鐵柱就是漾濞唐標鐵柱,地點也在漾濞境內。由于當時“唐標鐵柱”早已不存,這幅畫就以剛剛建立的南詔鐵柱為原型,增加許多傳說中“唐標鐵柱”的內容,與南詔鐵柱有差異。兩根鐵柱有近似之處,以致近代,當代部分學者誤解“鐵柱會盟”所祭鐵柱為南詔鐵柱。公元710年左右“鐵柱會盟”所祭的鐵柱當然不是公元872年才建的鐵柱。這是題外話。但這也說明了兩根鐵柱之間的必然聯系。
六、關于對“唐標鐵柱”遺址問題的辨誤。
“唐標鐵柱在何處”的問題,近年來爭議頗多,許多專家學者也作過一些初步探索,至今沒有定論。我們提出“唐標鐵柱在漾濞”觀點的同時,也嘗試與其他專家學者共同研究,力求重現歷史真面目。
關于“唐標鐵柱”遺址所在說法,前面已講到,大致有六種(包括在漾濞的說法)。
關于“滇池說”。早已被學者否定。著名歷史學家方國瑜著《云南史料目錄概說》中,專門作了辯釋。轉錄如下。高 映《銅柱(鐵柱之誤)詩序》說:“唐九征駐漾濞,毀蠻鐵絙,不令與西洱河通,遂大勝之,作為京觀,蓋以鐵絙成之。諸家記載皆曰:鐵柱建于滇池,何以戰勝于漾濞,紀功遠在他地耶?”按:發疑者是也。全祖望《昆明池考》曰:“唐九征毀絙夷城,建鐵柱于滇池紀功;其所云滇池指西洱河。九征戰勝于大理,不應建柱于千里而遙之滇池”。瑜(方國瑜)謂唐九征為姚巂道討擊使,其往返路程,自巂州至姚州境內,不經滇池,則鐵柱應在西洱河地區,故誤洱河為滇池耳。
關于“姚州說”。這種說法不多。唐九征立鐵柱時代,洱海地區歸姚州都督府管轄,漾濞也在此范圍內。但在都督府管轄范圍內建不等于就在都督府府治所在地建。此說為附會之說,歷史典籍和當地(今姚安)文獻沒有這方面記載。此說不成立。
關于“彌渡說”。一說到鐵柱,人們都會聯想到彌渡南詔鐵柱。說起“唐標鐵柱”,不了解歷史的人也馬上就說,“唐標鐵柱”就是南詔鐵柱。因為大家都知道“唐標鐵柱”,而現在留存于世的鐵柱只有一根南詔鐵柱。這是世俗的誤解。其實兩根鐵柱完全不同,也各不相干。漾濞“唐標鐵柱”建于公元707年,彌渡南詔鐵柱建于公元872年,相差165年。但是在學術研究領域,也有“唐標鐵柱”在彌渡的說法。這也是附會之說,認為彌渡南詔鐵柱就是“唐標鐵柱”,是用“唐標鐵柱”之材料重鑄或把“唐標鐵柱”改頭換面后重新刻上字而成。這是不可能的。近代徐嘉瑞《大理古代文化史稿》講到彌渡鐵柱時認為:“此柱文字不言武侯,亦不言重鑄,足見純為世隆所立,且為唐代遺物,其可貴程度不在南詔碑下,不必附會諸葛亮也。”說明鐵柱為南詔王世隆新建,與傳說中的孔明鐵柱無關,也與漾濞“唐標鐵柱”無關。世隆作為一代君主,沒有必要也不會用近兩百年前的鐵柱材料重鑄,或改頭換面據為己有。從冶煉技術角度來講,這樣做也是不科學的。此說也不成立。
關于“大理天生橋說”。這種說法是因為學者對洱海地區地理情況不了解而造成的。方國瑜所著《云南史料目錄概況》中考證“唐標鐵柱”的位置時,以李元陽“至湍溪,為唐御史唐九征立銅柱(鐵柱)地,今失其處”為依據,考證說:石門即西洱河出口數里之天生橋,湍溪激流在其處,惟無鐵柱故址可尋。后相繼有學者以此為據,說“唐標鐵柱”立于大理天生橋。李元陽所游石門是指漾濞石門關,不是天生橋;所說的“湍溪”不是西洱河,是漾濞雪山河。這在《游石門山》中記載得很詳細。主要是方國瑜先生不了解洱海地區點蒼山以西漾濞的山川地貌,對李元陽的游蹤路線也沒有進行過探究,故有此失誤,不足為奇。此說也不成立。
關于“祥云說”。此說源于劉肅《大唐新語》:“波州鐵柱,唐九征鑄”。古代波州治所在今祥云,所以許多學者都以這一句話為依據,說“唐標鐵柱”在祥云。筆者不贊成這種說法,原因是史料依據不可靠。唐張九齡《曲江集》卷十一載《敕吐蕃贊普書》其一中說:“至如彼中鐵柱、州圖、地記,是唐九征所記之地”;《敕吐蕃贊普書》其二中說:“彼州鐵柱書,唐九征所作,百姓咸知”。提到鐵柱,一次說“彼中鐵柱”,一次說“彼州鐵柱”,并沒有說“波州鐵柱”。關于“波州鐵柱”的來歷,劉肅《大唐新語》中有確切記載:“開元末與吐蕃贊普書曰:‘波州鐵柱,唐九征鑄’,即謂此事也”。他關于鐵柱的說法源自張九齡《敕書》,但在抄錄時將“彼”臆抄為“波”,與原說法不一致,于是就產生了“波州鐵柱”的說法。徐文德、木芹纂錄《云南史料叢刊》中也說:劉肅于唐元和中作《大唐新語》,雜抄眾說,分門纂錄。他的很多觀點和說法都是在前人著作基礎上抄錄編成的,也就帶有個人的一些不一定正確的觀點。后來也有學者相繼以劉肅的“波州鐵柱”為據,認為張九齡《敕書》中“彼中”“彼州”之“彼”應為“波”之誤。筆者看法不同,認為,“彼中”“彼州”說法意義完整,語意圓滑,符合對外辭令,并不存在筆誤。且出自唐德宗與吐蕃贊普《敕書》,反復推敲,斷無出錯之理。這里說的并不是“波州鐵柱”。筆誤乃出自劉肅,而后來者更是以訛傳訛。“波州鐵柱”說法是一個因筆誤而引起的學術爭議問題。早應澄清了。故此說也不能成立。
這是筆者對“唐標鐵柱”各種說法的一種初步見解,在論證中觀點與自己長久以來敬仰的許多前輩、師者不盡一致。然“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
注釋:
{1}{2}{3}{4}見《云南各族古代史略》第74、75、76頁。
{5}今漾濞江。
{6}今順濞江。
{7}已被史學界考證為“西洱河”之誤。
{8}應為吐蕃挾持姚州部分部落。
{9}為“立鐵柱”之誤。
{10}{11}見《云南各族古代史略》第76頁。
{12}見《滇略》。
{13}見《新篡云南通志》。
{14}見劉肅《大唐新語》卷十一。
{15}據考為今漾濞縣城西漾濞江岸,今尚存遺址。
{16}今下關天生橋附近。
{17}為鐵柱之誤。
{18}雪山河因上游落差大,水流速度超過一般溪流數倍,沖力大,普通人無法站立水中。古代被稱之為“湍溪”。
{19}漾濞江又名黑潓江。
{20}李元陽號“中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