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閱省報州報,看到一批考證、評價“唐標鐵柱”的文章。其中對唐九征所建鐵柱的具體位置的考證,大體近似。然對于該鐵柱的評價,筆者不敢茍同。因為,唐九征所鑄鐵柱是對邊疆社會經濟發展破壞的見證,對南詔、對白族先民來說,無疑是根恥辱柱。
唐神龍元年(公元705年),唐朝派監察御史李知古,“兵擊姚州洱河蠻”。據史書,李知古的任務是討伐先依附吐蕃,后內附唐朝,未幾復叛唐附蕃的浪穹、鄧賧二詔。當時唐蕃之間爭奪洱海區域控制權的斗爭十分尖銳,從維護主權、維護統一的角度看,唐派李知古征伐降附無常的三浪詔,具有積極意義。當時蒙舍詔(大蒙國)是第二代詔王蒙羅盛在位。大蒙堅持蒙細奴羅的內附,不在李知古的討伐范圍。
據新舊唐書及方志,李知古由姚州進兵,到達洱海腹地鄧川,鄧賧詔主投降,李知古先受其降,后仍尋找借口把他殺了。李知古“因是欲誅其豪酋”、“重稅之”、“入子女為奴婢”,導致“群蠻怨怒”。于是浪穹詔主發兵,在鄧川諸蠻的配合下,攻殺了李知古。這個李知古是個剛愎跋扈、貪虐兇橫的悍將,完全不采納他的副手徐堅的阻諫。他的被殺,固是咎由自取。三浪詔由是愈發倒向吐蕃一方。
唐廷因之于景龍元年(公元707年)重新派靈武監軍唐九征為姚嶲道討擊使,再度發兵洱海。“擊姚州蠻,破之”。有沒有攻打三浪詔?史書中沒有說,惟言“出永昌郡千余里”、“累戰皆捷”、“虜以鐵索梁漾、濞二水,通西洱河蠻,筑城以鎮之”,“九征毀索夷城”、“建鐵柱于滇池以紀功。景龍二年還?!边@就是唐九征此役的大體經過。
漾濞當時亦為河蠻所居之地,史料中說,時稱樣備詔,又言屬蒙舍詔。二水之上的鐵索橋,為南方茶馬古道上的重要交通設施,是南詔經永昌出驃國的必經之橋。滇西山高谷深,江水湍急。尤其雨季時江水暴漲,橋便成了兩岸交通的唯一通道。云南各族人民為了克服江水對交通的阻絕,曾造過各式各樣的橋:竹索橋、藤橋、木橋。南詔時漾濞二水上的鐵索橋無疑是最先進的,其安全系數,高于竹橋、藤橋不知多少倍。當時吐蕃勢力南下,一度占據劍川一帶。吐蕃軍隊多為騎兵,不可能從吐蕃本土攜來工匠,運來鑄造鐵索的生鐵??紤]到南詔此前幾百年已有鐵的使用〔鐵柱會盟時(公元648年)的鐵柱可為明證〕,則漾濞二水上的鐵索橋,實應為白蠻先民所建。即便是吐蕃所為,也必然是使用當地的工匠、當地的鐵。換句話說,茶馬古道上的這兩座鐵索橋、凝聚著白族先民河蠻的智慧和汗水,凝聚著河蠻對茶馬古道的貢獻。
唐九征是個短視的武官。他以為“毀絙夷城”,就能阻擋吐蕃的鐵騎,天真幼稚得實在可以。翻開史書,觸目皆是吐蕃寇蜀、寇陜的記載,甚至還曾打到長安。那些方向,未聞有“鐵索”。元人渡金沙江,用的也只是“革囊”。戰爭中,有橋可以渡江,無橋也一樣要渡江。無數歷史事例,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唐九征肆意毀去鐵索,并用所熔之鐵立柱紀功,苦了當地民眾,苦了依賴茶馬古道進行物質交換的各族人民。他們失去了鐵索橋,不得不重新依賴竹橋、藤橋。這對當時邊疆的經濟發展、社會進步,無疑造成了極大阻礙。白族先民的智慧結晶被唐九征毀于一旦,鐵索的主人保護不了自己的辛勤成果,無疑是一種恥辱。無知而驕橫的唐九征居然還在當地立柱紀功,這鐵柱,就該是壓在當地民眾心上的恥辱之柱。
我以為,這才是討論“唐標鐵柱”給我的最大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