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農歷十二月三十日,又是一年除夕。依舊張燈結彩,依舊烹羊宰牛。
早早地吃過年夜飯,和往年那樣坐在電視機前觀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依舊紅男綠女,依舊歌舞升平,看著看著,竟打起了呵欠。電話鈴恰在這時響起,是阿一向我拜年。
一番寒暄。阿一忽然無限惆悵地說了一句,十二個月就這樣碌碌而過,真希望有十三月呀。
我笑阿一貪心。如果真有十三月,她肯定又會憧憬十四月的……掛上電話,節(jié)目仍在繼續(xù),但我卻無心再看了。
十三月,不正是對那逝去時光的追憶嗎?我進入一種恍惚的狀態(tài)……
十二個月里,最不能忘記的是六、七、八三個月。
盡管那是天天有陽光的夏季,而我卻感覺一片冰涼。人們常說:人生總會有起有落。但在這一年,我經(jīng)歷的只有從天堂到地獄的大落。
與我一起“為禍人間”的十三個死黨中,只有我、小偉和阿靜三人在高考中名落孫山。看著阿堯他們接過那一封封紅色信袋,我們只能苦笑。信封里面有他們的理想,他們的夢,而我們什么也沒有!
我們三人開始有意識地躲著他們,我們約好一起頹廢。我們聽瘋狂的重金屬,一起瘋玩到天明……我們會把別人的笑臉看作嘲笑,會把親友的鼓勵聽成冷語。父親無可奈何的嘆息和母親的暗自哭泣,我假裝毫不知情。夜深人靜時,我將自己反鎖在房間里,撕碎所有的課本與參考書。
我剃了一個閃亮的光頭,小偉則開始蓄發(fā),不久,他的頭發(fā)就可以扎成小辮了。而阿靜則將頭發(fā)染得枯黃,像秋天的敗草。
我們就像那些敗草,一點一點地枯萎。
有一天,小偉說我理了光頭像個憤青。我竟粗暴地將他壓在地板上,撕打起來。喘息聲中我黯然告訴他,我不是憤青,我沒有權利遷怒任何人任何事。在這個汰弱留強的時代,弱者沒有權利去憎恨強者。
然后,一片沉寂。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只在心中默默地流淚……
阿一找到我們,塞給我們兩張CD,一張是Jay的《七里香》,另一張是樸樹的《生如夏花》。我們這幫死黨都喜歡聽Jay的歌,而樸樹是阿一的偶像,阿一說她愛他愛到死。
我們只是笑笑,隨手將它們扔進抽屜里。
很久都沒有想起它們。后來,所有的重金屬碟片都聽膩了,我們想換一種音樂風格。在抽屜的最底層,我們找到了這兩張CD。于是,我們聽到了樸樹在唱:“一路春光,一路荊棘。驚鴻一般短暫,像夏花一樣絢爛。”“命運如刀,就讓我來領教。”我們也聽到了Jay的《困獸之斗》,我們一遍又一遍地聽著。
終于,我再也按捺不住,關掉CD機,對小偉和阿靜說,我們才失敗了一次,可我們已經(jīng)頹廢得夠久了。該醒了!
小偉和阿靜同時說,我們去復讀。
我們去向阿堯他們借課本。他們很快樂地將所有的書都給了我們,還不忘叮嚀:“明年的天下是你們的,我們還是一幫死黨。”
那時,我想哭。
午夜的鐘聲與門外的鞭炮聲將我從恍惚中驚醒,新的一個月開始了。剛才,不正是我的第十三月嗎?
我提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電話的另一頭鈴聲,或許正在驚醒酣睡的小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