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用我的手指一點一點地記錄,不想停也不能停,我那——
琳子總在抱怨日子過得太慢,時間像是綠毛小烏龜在爬,一步一步地慢慢磨蹭。我知道她并不只想快快長大,而且想快快變老。琳子很羨慕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牽著手一起看夕陽的情景,她說,那不是一般的浪漫。
琳子是那種標準的小女生,喜歡帥氣的男生,喜歡浪漫主義,總是幻想全世界開滿了代表愛的玫瑰。看到自己喜歡的男生她會很快地躲起來,然后又紅著臉偷偷地看他遠去的背影。“多標準的小女生啊”,這是我在心里對她的評價。
在幾乎全校人都誤會我和她是同性戀的時候,我們居然還明目張膽地摟著對方,在人們驚詫的目光下晃來晃去,充分享受著她所說的“被誤會的美妙感覺”。從此,我對她的評價變成了“多標準的小女生,就是太囂張了些”。
阿輝喜歡寵著我,這是朋友們一致的看法。面對這樣的評論,我只是搖頭不語,笑得神秘莫測。阿輝是個溫柔并且懂得體貼人的男生,對每個人都笑臉相迎,只是對我特別寵愛罷了。對他而言,我該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該永遠在他的羽翼下牽著他的袖子仰起臉看他。
每次看到阿輝溫潤如玉的眼神,我就會像看到操場上柔軟茂密的青草一般,心安得莫名其妙。朋友們開始像老媽子一樣嘮叨,要我趕快牽牢他的手,一起看暮色四合,葉落花開。
人總是那么容易不知足,有時候甚至不用別人推波助瀾。終于有一次,我抬起手給他。我以為他會懂,我想如果他懂,我就和他一起看暮色四合,葉落花開。
可是他不懂。他只是皺著眉頭,心疼地揉著我的手腕,問我哪里摔痛了。
一剎那我感到地心引力前所未有的強。我的手無力地垂下,從此再也沒有在他的面前露出我的手腕。
我和雯雯躺在操場的草地上。我聽到了青草生長的聲音,螞蟻的竊竊私語,還有不知名的小蟲子倉皇逃離的尖叫聲。我瞇著眼看天,天空是明亮的藍,一種很容易讓我想飛起來的藍。
雯雯突然用一種很遙遠的語調說:“潘,我好想和你一起騎著單車去旅行。只是騎著車而已,天黑了我們就睡,天亮了我們就前進,一直到海角天涯海枯石爛,一直到我們都白發蒼蒼騎不動了。多好……”
我看著風把綿軟的云朵拉成長長的薄片,夕陽不慌不忙地一點一點收起自己的光芒回家。
于是我也開始用同樣遙遠的語調講述我的夢:五年后,我們要去最北邊的城市,我們要躺在雪地上仰望神秘的極光,然后一起許一個不會實現的愿望。
不會實現的愿望?
我一本正經地告訴雯雯,因為極光只是一種光學現象,沒有神力,沒有奇跡。我們許一個自知不會實現的愿望,就可以仍然在心里相信它類似于流星。我們的愿望之所以不能實現,是因為它太荒唐太高難度了,不是極光的錯。極光仍然會在南北兩極出現,給我們心靈上的慰藉。
——雯雯笑得快要抽筋了。
我總是努力讓自己的生活悲喜分明,悲傷的時候就大聲地號啕,高興的時候就用勁地瘋笑。我不希望有一天等我回過頭看那些青春時光,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高興還是在悲傷。
我用我的手指一點一點地記錄,不想停也不能停,我那瑣碎的悲喜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