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律,是格律詩中的聲韻和節律,由音的高低、輕重、長短、間歇、停頓和同調相葉所構成。它有強烈的樂感,可直接入樂,是詩歌美學特征之一。詩的韻律是經過長久的歷史演變,不斷成熟而臻于完善的。西晉陸機作《文賦》,就提出聲音變化象五色相宜的主張。南北朝宋范曄,倡導別宮商、識清濁,把音律運用到詩中去。此后開始分別平上去入四聲。至唐,詩人對詩的平仄和聲調、對仗、用韻都有明確的格式和規則,產生了絕句、律詩,對其韻律要求更加嚴格。如何在格律詩的創作中突出韻律美,我們就歷代詩人名篇佳句,談點粗淺體會。
一是平仄要交錯更迭,體現聲律和諧美。講究平仄,是古典格律詩的基本要求,毛澤東在《給陳毅同志談詩的一封信》中指出:“律詩要講平仄,不講平仄即非律詩。”平仄是對漢語聲調的劃分。古漢語分平上去入四個聲調,又分平仄兩大類。平就是平聲,仄就是上去入三聲。現代漢語則分為陰平、陽平、上聲、去聲新的四聲,將陰平、陽平劃為平聲,上聲、去聲劃為仄聲,將古入聲字分別轉化到新的四聲中,沒有入聲字。古體詩對平仄沒有嚴格要求,格律詩七律、五律、七絕、五絕則有嚴格的平仄律,各有四種基本平仄格式,即平起首句入韻式,平起首句不韻式,仄起首句入韻式,仄起首句不韻式。平仄要求交錯互換。一是單句內平仄交錯。如李白《早發白帝城》的首句“朝辭白帝彩云間”平仄是平平仄仄仄平平。平聲揚,尾音長;仄聲抑,尾音短,讀起來,平仄相間,瑯瑯上口,聲調和諧,十分動聽。二是對句平仄相對。如杜甫《登高》詩的三、四兩對仗句:“無邊落木瀟瀟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平仄是: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上下兩句平仄正好相反,連讀起來,有一種回環往復之美。三是鄰聯之間平仄相粘。即一首詩中各聯相鄰的兩句偶位數平仄相粘(相同)。如王維的五律《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其二三句、四五句、六七句中二和四偶位字平仄都相粘(相同)。這樣平仄交錯運用,吟誦起來,平聲與平聲,仄聲與仄聲就可以同聲相應,而平聲與仄聲之間可以異音相從,平仄交換錯位更迭,牽經織緯,長短高低,強弱緩急,抑揚頓挫,和諧悅耳。
二是按一定的意義定句組篇,體現音樂節奏美。節奏是有規律的重復和間歇。與音樂同為雙胞胎的詩歌更具有強烈的節奏性。郭沫若說:“沒有節奏便不是詩。”聞一多說:“詩之所以能激發感情,完全在于它的節奏,節奏便是格律。”談詩的節奏,一為聲律節奏,是根據平仄節奏來劃分的,其形式就是格律詩的平仄格式。二為意義節奏,即按詩句意義而劃分不同意義單位,一個個意義單位構成意義節奏。五、七言律詩都是按照一定的意義單位來組篇定句的。各有四種組合形式,每一種形式的單句節奏既整齊又富有變化,以七言詩句為例:

從上述四句詩的節奏形式中,可以看出每句詩的一與二字、三與四字不能分開,始終是一個節奏單位。組合意義節奏變化主要在五六七三字上。例(1)句五六七三字組合是五六—七;例(2)句五六七三字組合是五—六七;例(3)句五六七三字組合是五—六—七;例(4)句五六七三字組合是五六七。五言詩句的變化也是在后三字上。這樣組合就可以在一首詩中各句節奏不發生雷同,使詩句有變化、有波瀾、有起伏,不呆板,產生一種生動活潑的交錯美。如李白《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它的意義節奏是“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二——三四——五六——七”。這四句詩中一、二、三句的節奏都有變化,吟誦起來,各句停頓不同,有起伏感,就產生了一種美。否則一首詩的四句都是一種節奏,讀起來千篇一律,則如同嚼蠟,索然無味。再一首詩中各聯間節奏不雷同,便可產生對仗美。美從差異中來,不雷同,富有變化,交錯多姿就產生了美,這就是古典格律詩的魅力所在。
三是要講究押韻,體現韻味美。詩是韻文,押韻是詩歌格律的基本要素之一,是我國古典詩歌的傳統模式。因為韻是押在詩的句末,故又稱韻腳。同聲相應謂之韻。古代學者對聲韻研究很深,早在三國時就產生了韻書《聲類》,隋有《切韻》,唐有《唐韻》,南宋時平水人劉淵著有《平水韻》,在前人韻學研究基礎上,歸并為106個韻部,一直為后來作詩所沿用。今人編寫了《詩韻新編》,歸納現代漢語為十八個韻部。押韻,古稱葉韻或協韻。拿今天的話講就是運用韻母相同(主要是韻腹、韻尾相同)或很近的字作韻腳,按照特定的規則,在句末的位置上重復出現。古體詩押韻比較自由,韻腳也比較寬,鄰韻可通押,不避韻字重復使用,既可一韻到底,也可中途換韻,即可句句通押,也可隔句押韻,還可以幾句才押韻,韻腳可平可仄。格律詩押韻則很嚴格,一般只押平聲韻,且須一韻到底,兩句一押韻,首句可入韻,也可不入韻,不能用重韻字。如賀知章的七絕《回鄉偶書》“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押的是灰韻,分別在一、二、四句的末尾“回、衰、來”重復出現,其作用不僅能調節詩句的節奏,而且對詩中的意脈結構起著扣含關聯作用,還能體現出聲韻的和諧呼應,情韻的回環蕩漾的特殊韻味,動聽易記,便于背誦和流傳,而且可以入樂。唐時的樂章全用當時士人絕句,配之以管弦和唱,成為筵席演唱最為流行、傳唱最久的樂曲。
四是字詞要重疊錯綜,體現聲情意象美。在古典詩詞中,經常可以看到,利用漢語雙音詞和成對的同義詞、近義詞中的雙聲,疊詞、疊字、反復、重疊、錯綜、象聲等,來加強詩歌語言的音樂感和抒情氣氛,使詩歌增彩生色,營造的聲情意象美不勝收。特別是疊字疊詞在古典詩詞中使用頻率很高,而且多用最富于表現力的形容詞和動詞重疊,獨具魅力。有的疊字為抒情作渲染,增強感染力。如李清照在《聲聲慢》詞的開頭連用七組疊字:“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統用一個情字貫穿,將詞人遭受不幸后的精神狀態表達得淋漓盡致。在聲律上,讀起來急促跳動,鏗鏘有韻,有節奏感,為整首詞營造出悲傷氛圍,令人滄然而泣下。有的疊字為狀物描人作刻畫,加強形象性。如杜牧詩句:“青山隱隱水迢迢”,用“隱隱”、“迢迢”兩組疊字,非常形象地刻畫出了山清水秀、綽約多姿的江南風貌,而且那抑揚的聲調中還蕩漾著詩人思念江南的似水柔情,使人讀后對江南秋景風光產生無限的向往和憧憬。有的疊字摹聲摹色,給人動感色感。如韓愈《山石》中“水聲激激風生衣”,用“激激”摹擬流水聲;杜甫《登高》中“無邊落木蕭蕭下”,用“蕭蕭”摹擬落葉聲;黃巢《題菊花》中“颯颯秋風滿院栽”,用“颯颯”摹擬風聲;岳飛《滿江紅》中“憑欄處,瀟瀟雨歇”,用“瀟瀟”摹擬雨聲;《木蘭辭》中用“唧唧復唧唧”的疊詞,寫木蘭的嘆息聲;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用“嘈嘈”、“切切”,表現樂聲的強弱輕重;白居易詩句“半江瑟瑟半江紅”中“瑟瑟”則形容江水顏色像碧玉一樣。都給人可觸可摸,可聞可見的動感、聲感、樂感、色感,讀起來音調和諧,聽起來聲聲悅耳,使人感覺妙趣橫生,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