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一棵槐樹,碗口粗。五月里,白花花的鬼花兒和清亮亮的鳥聲,將槐樹包圍、就在這里,我從日子的縫隙處發(fā)現(xiàn)了那只鳥巢,拳頭大。
當(dāng)然,巢就筑在門和綠的中央,加上撲鼻的農(nóng)香,我明白了,鳥兒——小小的紅嘴藍(lán)羽的無名鳥兒,為何要選擇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筑巢。
我是一個喜歡假想的人。有一天,我越看那只鳥巢——那只“拳頭”,越感覺捏著點兒什么了?比如希望、理想,或者飛翔……
我甚至感覺到了那只“拳頭”為何抓住一樣嗎兒心目中認(rèn)定的東西就不放的原因——直到耶天大風(fēng)從我意料之中刮來。樹葉、鳥聲、白色花朵都刮落了,簌簌地落到地麗,惟有那只鳥巢:那只拳頭仍就死死地抓住明天不放。
——因為鳥兒堅信它心中捏著的!
兩只紅嘴藍(lán)羽的鳥兒,在五月,在陽光里,一會兒鉆入濃密的樹陰,一會兒又飛往周圍的土地。每一次,我郵發(fā)覺空氣中有什么東西在顫動:細(xì)微得不易被常人察覺的那種。
在這時,如果有一個人再詩意地想:把那只嗎巢,再想象成別的什么,例如一顆安放在槐樹深處的心臟。真要是那樣,也許不久,那枝筑有巢的樹椏,定會有一種沉實的跳動之音。
因為,那顆心臟里裝著這人世之外、天底下最無私的愛和溫暖呢。
一束陽光在我書桌上來回走動
午后,一束陽光巧妙地越過重重障礙,悄然來到我的書桌上,背剪雙手,來回地踱著方步。像在思考,又似欲告訴我什么,無聲的足,踩在找那陳舊而又簡陋的書桌上,留下很隱秘的痕。
書桌的中央,是我剛打開的詩集,和我剛抄完的文稿。當(dāng)它跨上書頁的一瞬,我聽見了一聲關(guān)節(jié)的響動。它在詩集里走動,仿佛要從中發(fā)現(xiàn)蛛比馬跡,又仿佛要想鉆過紙而,走向更深處。
它突然低頭,將嘴唇緊貼紙面,親吻……
它具定嗅到了除了芬芳之外的別的東西;它也肯定吻醒了一些沉睡已久的詞語,甚至別的什么,比如詩篇中藏著的那幾個春天。
后來,它的細(xì)小的腳下步終于踏響稿子,那聲卉像要鉆進人的骨頭,它駐足在稿子右上角的我的名字前,一動不動地凝神注視。它感覺這幾個字既諳熱又陌生。它被那幾個結(jié)構(gòu)簡單的字體深深地吸引了。
它要用它針尖兒小嘴去讀出這幾個字的內(nèi)蘊。當(dāng)三個音節(jié)同時從它的嘴里吐出來,它感覺音色并不好聽,聲音也并不響亮。
但它總想因此而抒情,總想?yún)群埃傁胱x出幾分內(nèi)疚和歉意。它甚至忘掉自己僅僅是一束人們習(xí)以為常的陽光了。
夜幕降臨了,它必須隨太陽一起下山去。它闊步向西山走,身后拖著一長串滯重的懸念。
玉米拔節(jié)的聲音
他拜歡聽那聲音:干脆、直接,不施粉黛。但、不是所行人都能聽見那聲音的,山絕非任何時刻都能聽見那聲音的。
最好是選樣在月光下。也最好足選擇玉米齊腰深時。甚至最好是放齊一切私心雜念后
深夜里,偶有幾聲蟲鳴,那元礙,他在玉米林邊找一塊石頭坐下,臺風(fēng)吹過,那也無礙。
他就那樣獨自坐著。看月光灑在玉米林上又悄然滑落。看月光灑在山洼里,山洼更加祥和寧靜。看月光灑在遼闊的心情上,輕輕漫溢。
聽吧,“嘎吧”一聲響過之后,按著又響過一聲。他聽那聲音時,感覺很有些熟悉,像在哪兒聽過:童年嗎?不,是少年。那時,他走著,或站著,或躺著,身上不時就會發(fā)出那聲響。
他明了那聲響過之后,野心特別的舒暢而自如,他明了那聲響過之后,先前需踮腳才能看見的東西,如今也無須踮腳了。緊接著——
又是幾聲響過之后,他頓覺腰板子也硬了。骨脊也可以支撐一些零碎的生活了。
夜?jié)u漸深了,月色更加剔透。寂然中,土地里玉米林的一舉一動他都能知道。但此時,他才聽見七八聲的響動呢,他明白,越往夜的深處走,越會聽見更多的響聲。
甚至,整片玉米林都響動起來,那才是種享受呢。他心想:不要小看玉米林,玉米都選擇在夜里趕路。所謂“拔節(jié)”,其實那是玉米們在自己的身體里趕路。它們采用這種方式去追趕明天的太陽,去追趕又一個個即將來臨的日子。
讓人激動的時刻終于來臨,他終于聽到生命成長的序曲。那是運動場上的競走、萬米長跑;那是背躍式跳高、花樣游泳……
他感覺那就是從自己的體內(nèi)發(fā)出的,但當(dāng)他真正將耳朵緊貼在身體上時,好久也聽不見那熟悉的、剛剛從玉米林中發(fā)出的聲響了
他終于明白了。因為,他已過而立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