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同居密友。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我住大房子,她住小房子。我上班,她上學。我對她,算是照顧,因為我知道,她是單親孩子。平時我叫她丫頭。種種情況,形成了我在某些方面的高高在上,她在某些方面對我的遷就。當然,這樣說,不代表她就是弱者,有些時候,她是非常有主見的。
連著半個月的陰雨之后,終于見到太陽,非常好非常好的那種,我坐在陽臺上曬著太陽,對打算去上學的她說:“丫頭,逃學吧,陽光多好啊,你需要好好曬一曬。”丫頭很認真地圍著我轉了兩圈,然后對我說:“老于,你這樣可不對,你怎么能讓我做個壞學生呢?”我振振有詞地說:“在這個季節,這么好的陽光可是很難找了,而課是隨時可以上的。”她一邊背了書包,一邊搖頭說:“你怎么可能是個好家長?”我笑著去送她,心下卻有一絲擔憂,覺得丫頭的性格太正了,不知她日后會不會因為這個吃虧。
丫頭的好奇心很重,只要我手里拎著東東,她總要跑過來看看是什么,而我偏是個要求有自己空間的人,便常會就這個問題說她兩句。那日,我從臥室出來,準備去上班,正看到她翻我放在客廳里的包。看到我,她連忙拉上包的拉鏈對我說:“早。”我一下就不高興了,做了壞事,竟然還如此鎮靜,這樣的品行絕對不可以。于是,我一開口就把她批評了一通。她也不辯解,一個勁兒地點頭說:“知道了,知道了。”她的態度讓我更氣,覺得這分明是應付我對她的苦心。于是,我拉開包,想告訴她每個人的包里無非都是這樣幾個東西而已,但那一刻,我愣住了,包里多了兩袋零食,是我昨天買給她的,她沒舍得全吃,給我留了兩袋。不等我說話,她說:“你不是說你每天下午都要餓嗎?就吃這個吧。”我急急地說對不起,她很大氣地一揮手:“沒事。”那一刻,我有些想哭。在這座沒有父母沒有男人的城市里,這樣的關懷,已經久違了。
節假日的時候,兩個單身的異地女子沒處可去,我偶爾會帶著她去我的同事家鬧鬧。丫頭人緣好,常常是我這邊急著走呢,她那邊還被人留著。那次,我對在里屋陪同事孩子玩得正歡的丫頭說:“丫頭,走了。”同事的孩子不同意,拉著她。她順口說:“老于,你走吧。”我就裝作走的樣子,做了些聲響,還特地有模有樣地跟同事說再見,并拉開門,又關上。然后,我靠在門邊,聽丫頭的動靜。同事習慣了我和丫頭的打鬧,在一旁看電視不出聲。很久,不見丫頭有動靜,同事坐不住了,走進里屋。只聽同事問:“你站在窗臺邊做什么?”丫頭:“我在看老于。她怎么還沒走過去?”同事:“她走就走唄,你看她做什么?”丫頭:“她真走了?天黑了,我有點不放心她。”同事沒說話,走出來,看著我,眼里竟有淚花。是,她也知道,以丫頭的心思與年紀,說出這樣的話實是不易。我忍了又忍,終于沒讓淚水流出來。
丫頭剛剛7歲半,我是她還有些任性的單親母親。我們在沒有親人的城市里,相依為命。
我的脾氣不是很好,但從不打丫頭,我總覺得女孩子從小就需要別人來疼來寵。可有例外。冬天來的時候,雨水開始不停,空氣中到處是陰冷的氣味。因為去年她玩雨水濕了鞋,并因此病了一個月,所以今年的冬雨一來,我就叮囑她不能玩水。她答應得很痛快,但晚上回來的時候,鞋已全濕透,腳被水泡得起了皺。我問她是什么時候弄的,她低頭回說一大早。一想到她這一整天就泡在濕鞋里,我又疼又氣,覺得這樣的孩子不打是記不住的,就狠狠心,沖著她的屁股就是三大巴掌。我問她:“記住沒?下次還敢不敢這樣了?”她沒哭,說記住了。晚上,我忍不住,哭了個痛快,是心疼啊。
第二天,同事看著我紅腫的眼睛,問我怎么啦,我說把丫頭打了。同事立刻笑了,說:“我還以為人家把你打了呢。”我沒說話,她哪里懂得,我是想好好愛丫頭的,想在她童年的記憶中留下的都是美好,至少,長大后,她可以驕傲地對別人說:“我從沒挨過打。”可是,我沒有做到。
另一日醒來,陽光明媚,我一邊幫丫頭洗頭,一邊放張宇的歌,丫頭并不知張宇是當年流行一時的歌者。她說:“真好聽。”她說好聽的時候,正放著《用心良苦》。我幫丫頭把頭發擦干,然后把歌詞扔給她。她已上小學二年級,認得不少字。她一邊看著歌詞,一邊跟著學唱。于是,音箱里一遍遍地傳來張宇滄桑的聲音,還有丫頭帶著童聲的跟唱。心里忽然很軟很柔。我走到陽臺,一下一下輕輕梳理丫頭的頭發。我不知道多年后,她會得到什么樣的愛情,她可會快樂?丫頭問:“‘我的痛怎么形容,一生愛,錯放你的手’是什么意思?”我說:“就是放過了一生最愛的人,那種痛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她噢一聲,又跟著學了起來。
她的樣子太可笑了,但我笑不出來。看著她一板一眼學著《用心良苦》,我很擔心有一天她會像我一樣愛錯。或者,愛,沒有對錯,只有命?
我將丫頭的辮子梳成哪吒頭,丫頭的小臉立刻呈現出更加天真的純凈。她才7歲半,我不應該讓她學愛情的歌曲,但我沒有阻止她,如果早一點接觸愛情這兩個字,能打破愛情的神秘,如果愛情中可以甜多過苦,我不怕讓一個7歲半的孩子去學愛情歌曲。
我對愛仍有憧憬,就算終身得不到,我也希望,我對愛的執著能讓丫頭相信,愛情,是美好的,那是一種信念,是活得快樂的信念。雖然她7歲半,可是在我眼里,和我一樣,她已經是個獨立的女子,能夠給我她獨立完整的愛,能像我愛她那樣愛我了,自然,也能有她完整的情感觀念,懂得,并從中尋到快樂,要知道我唯一的企盼,就是我的丫頭,能懂得什么是快樂并會一生快樂。就像,她希望我的一樣。
編輯 / 海 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