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那天下午非常悶熱,病房里來蘇水的氣味格外刺鼻。我陪著神情憔悴的母親,坐在手術室外的長凳上,等著父親從手術室里出來。
父親在幾天前被確診為肺癌,醫生建議做手術,然后再進行放療、化療。六神無主的我和同樣手足無措的母親,茫然地接受了醫生的安排。在手術單上簽字時,我的手抖得很厲害,費了很長時間,才艱難地寫上自己的名字。手術單上說得很明白:“不排除患者有下不了手術臺的可能。”我不知道我的“同意手術”的簽字對父親和我們來說是福還是禍。也許,世上的很多事情,都只有在后來的回憶中才顯出它的本質和意義來,而當我們在必須作出選擇時,常常因為無法預料將來的結果而總感覺有些茫然和無助。
父親是下午3點多被推進手術室的。一分鐘、十分鐘、一個小時……我瘦小的母親,頭發花白的母親,雙手抱著頭,一言不發,像一尊沉默的雕塑。我坐一會兒,便站起來走動幾步,我無法忍受那種異常的安靜。注意到母親的沉默,我便輕輕地坐在她身旁,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母親渾然不覺的樣子,一動不動,或者,她已經感覺到了,卻無力做出任何反應。與父親同時做手術的好幾個病友先后都出來了,而我的父親,仍然關在眼前這扇生死之門里。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感覺心正在被失望和遺憾的刀鋒慢慢地切割,切割成絲絲縷縷的。在這種難以忍受的痛楚中,我的身子失重似的軟軟地一直往下滑,滑……卻總也探不到堅實的落點。“媽!”我用微微顫抖的聲音低聲呼喚母親。母親虛弱地應了一聲,抬起頭來,她的臉蒼白得嚇人。摟著身體抖個不停的母親,我的淚再也止不住了,涔涔地流了滿臉。母親不停地給我擦淚,她的手像是剛從冰窖里拿出來,很涼,好像有無數只手同時撕扯我的五臟六腑,我身體痙攣著,將母親摟得更緊了。
“王萬祥的家屬在嗎?”隨著醫生的詢問,父親被從手術室里推出來了。我撇下虛脫的母親,狂喜地奔跑過去,拉著父親的手,一迭聲地呼喚他。父親半睜著眼睛,有氣無力地應著,我的淚流得更歡了。
那個下午,來蘇水的氣味、母親冰涼的手和蒼白的臉、父親的虛弱應答以及我生生死死的感受,我永遠都不能忘記!它們時刻警醒我,將親人的手緊緊拉住……
據《家庭保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