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度

(一)

我一直認為并且相信是思想決定著某些東西。我也認為并且相信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思想方式——哪怕他弱小到像一株小小的葦草一樣，不值一提。因此當我想到相對于整個宇宙來說我也許僅僅甚至不能算是一株葦草時，我還是能感到一種欣慰，因為，我有屬于我自己的思想。

(二)

有人說，光明的定義只有那些一輩子都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才能給出。然而我感到疑惑，黑暗的定義該由誰給出。

(三)

我身邊有許多人每天都在大笑不止。但我知道的，他們并不快樂。

(四)

柏楊說：“我們的丑陋，來自于我們不知道自己丑陋。”

同樣，我們的無知，來自于我們不知道自己無知。

(五)

文字的意義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夠理解文字背后的意義呢?

(六)

我越來越有這樣一種感覺：同現在的年輕人談思想之類的似乎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奢侈。因為，他們的思維也許很敏銳，但他們的精神卻更蒼白。

當然，這群人中間也許也包括我。

(七)

顧城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來尋找光明。”

而我想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習慣黑暗。”

我真的不是一個悲觀者，但我更不是一個樂觀者。

(八)

在我看來，有時候朋友和敵人是一致的。

因為，他們都會使你的生命變得清晰、明朗。

(九)

人也許不能預知歷史，但至少可以預知歷史的后果。

(十)

當記憶和歷史逐漸褪去它的顏色時，我看見那些陰謀家們躲在墻角用力地偷笑。

(十一)

大人喜歡沉默，小孩喜歡獨處。

看來，成長有時候真的是一個喪失的過程。

(十二)

人的一生到底應該如何度過?這似乎是一個老得連根都已掉完的問題。但到現在還在被討論著。

當然，這也不是我在故作深沉。只是當我發現，連“我是誰”這樣的問題都在困擾著我們時，我感覺到社會越發展，本身很清晰的東西卻越來越變得模糊。

(十三)

上帝垂死?

(十四)

不哭，也許常常就是最痛的哭，因此我就明白了為什么沈從文在沉默了那么久之后，突然會在一個比他年輕幾十歲的女記者面前嚎陶大哭，那種痛哭是一個老者對于自己人生的遭遇的一種最好的控訴。

(十五)

伏爾泰說，人使用思想僅僅是為了遮蓋錯誤，而使用語言則是為了掩飾思想。所以我發現現在的文章越來越趨向于講究那種語言的技巧，情趣的技巧。但就在這種日趨泛濫的文字中，我發現少了思想這一最基本的元素。

只是，我還想起了另一句卡夫卡的話，我們正需要的文字，應該是一把能擊破我們心中冰海的利斧。

(十六)

也許，我終究再也無法想像當年紅衛兵那種歇斯底里的場面。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因為在那里只有群體，沒有個體，只有瘋狂的群體，沒有清醒的個體。那么，在思想方面，到底是群體的重要，還是個體的重要?

(十七)

到底是思想重要，還是人格重要?許多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我認為，沒有一個良好人格支撐的思想是不值得去學習和領悟的。

因為缺乏人格的支撐，思想有可能成為一劑毒藥。

(十八)

我曾經天真地想，人的思想是那樣理性，但為什么我們的現實卻總是這樣蒼白呢?等到后來才發現原來行動是永遠駕在思想上的——在某種情況下，一枚核彈比一百個思想家的力量還要大許多。

(十九)

我始終認為一個人的死亡的意義是殊同的。

因為，作為一個個體來說，無論他的追悼會是否隆重，無論他生前是否富有，而一旦等到他死后，他就變得很貧窮——窮到連生命都已不屬于他自己了。

(二十)

真理是掌握在多數人手里，還是掌握在少數人手里?

我以為這并不重要，因為我信奉這樣一個真理：相信真理，但不要相信宣稱掌握真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