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孫女帶你去打工

很小的時候，我就立志有一天能讓爺爺奶奶過上幸福的日子，為了這個心愿，我很努力地打工掙錢，可轉(zhuǎn)眼幾年過去了，我一直都沒找到比較穩(wěn)定的工作。為了確保這一天早點到來，2004年，我用打工多年的積蓄去高校自修，學習服裝制版。2005年2月，我終于如愿從深圳轉(zhuǎn)進了福建廈門一家服飾有限公司。

我正在打算等過了三個月的試用期就把爺爺奶奶接過來時，4月14號這個黑色的日子，我竟然接到了奶奶病危的通知。悲痛欲絕的我乘當晚7點的飛機直飛老家湖北，可等我深夜12點趕到老家時，奶奶她老人家已經(jīng)去世了。

我悲痛地趴在奶奶的遺體上懺悔，撫摸著她已經(jīng)僵硬的身體，心如刀絞。曾幾何時，她就是用這雙手摟著我度過多少個寒冷的夜晚，為我付出了多少血汗。我把臉貼在她的臉上，真希望能夠再次感覺她的呼吸，可姑媽拉開了我。奶奶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失去了她，如同切膚般難受。

爺爺坐在側(cè)房，眼睛早已哭腫了，看到我回來，邊哭邊訴說奶奶臨終時的情況：“她早上還好好的，去地里扯了一會兒雜草才回來煮飯。吃飯的時候，她說頭暈，我要她多休息，免得高血壓又犯了，她也是說今天不做事，可沒過多久，就聽到她在廚房里叫。我以為她又在和那些貓呀狗呀說話，就沒在意，過了一會兒，感覺她的聲音有點不對勁，等我趕到廚房時，她已倒在地上了，說話時舌頭開始打卷。鄰居們都去地里做事了，我想出去叫人，她又不肯讓我走開，高血壓病人又不能隨便碰，我只好握著她的手。我打了120，可那些值班的醫(yī)生聽說在鄉(xiāng)下，便不愿來，最后打了三次電話，說派人去路口接，那邊才答應(yīng)。等救護車來了，你奶奶已在地上足足躺了三個小時，半邊身子都涼了。到醫(yī)院檢查時，醫(yī)生說你奶奶滿頭都是血，已經(jīng)不行了……”

聽到爺爺?shù)目拊V，我再次淚流滿面。如果我不是在外打工，奶奶怎么會腦溢血躺在地上三個多小時找不到人來救護呢？俗語說，養(yǎng)兒防老。想想自己未能親自侍奉撫養(yǎng)我長大的爺爺奶奶，我慚愧不已。在自責后悔中，我告誡自己，再也不能犯這樣的錯誤，再苦再累我也要讓孤獨的爺爺和我生活在一起。

爺爺年輕時曾是國民黨第五軍96師炮兵營的軍人，主管后勤及人事調(diào)配。后來，他隨二野三兵團西征解放四川，全國解放后退役在廣州工作，與在廣東英德郵電局工作的奶奶結(jié)為伉儷。六十年代初，因種種原因，他們回到湖北老家。農(nóng)村繁重的體力勞動讓從沒種過地的奶奶幾度流產(chǎn)，以致到了不惑之年也沒給爺爺留下一男半女。父親是爺爺?shù)挠H侄兒，過繼給了爺爺做兒子，可他卻在我兩歲那年患白血病去世了。母親懷著肚里的孩子改嫁他鄉(xiāng)，生下了我妹妹。

爺爺和奶奶靠給生產(chǎn)隊放牛過日子，每天起早貪黑，工分卻很少。放牛時，他們把沒人看護的我背在背上，冬天怕我冷，夏天怕我熱，背帶補了縫，縫了又補。別人家有的，爺爺奶奶總是想方設(shè)法滿足我。母親因與繼父感情破裂自溢身亡，妹妹回家來了，給爺爺奶奶超負荷的肩上又添了一擔，但他們從沒怨言。

待我和妹妹長大成人各自成家，爺爺奶奶已到了風燭殘年。在我的生命里，爺爺奶奶比我親生的父母還重要，爺爺奶奶對我的養(yǎng)育之恩，這輩子我都還不完。想起他們?yōu)槲覛v盡千辛萬苦，如今，奶奶去世了，我怎能丟下80歲的爺爺不管呢？可是，在外打工居無定所，我該如何照顧他？如果爺爺也像奶奶那樣因突發(fā)病癥得不到及時的救治而離去，我會遺憾終生的。

4月20號，送奶奶上山后，在奶奶生前住的房子里，我流著淚對丈夫說：“對不起，我要帶著爺爺去打工。”他說：“你一個人行嗎？”

“我顧不了那么多了，村里所有年輕人幾乎都出去打工了，留下小的小老的老，如果讓他一個人留在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都沒人知道，我再也不能讓悲劇重演了。再說，爺爺和奶奶一生恩愛，如今，奶奶去世了，留下他一個人一定會睹物思人，這會更令他感到孤獨和傷心。”我說。

其實，做出這樣的決定我自己心里也很矛盾。爺爺畢竟80歲的人了，又有哮喘病，到外地如果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一個人怎么辦？從沒種過田地的我又不可能留在家鄉(xiāng)侍弄幾塊薄田。我現(xiàn)在惟一的辦法只能帶爺爺離開這里，到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我委婉地對爺爺說：“爺爺，讓我?guī)闳ゴ蚬ぐ桑以僖膊环判淖屇粋€人過日子。”

爺爺流著淚說：“孩子，我不能連累你。”

我說：“您就讓我?guī)еゴ蚬ぐ桑軌蛎刻炜吹侥也拍馨残墓ぷ鳌！?/p>

爺爺最終點了頭。

4有24日，我?guī)е鵂敔斕ど狭巳ド钲诘牧熊嚒Ｄ棠躺胺N的莊稼、養(yǎng)的家禽都給了堂哥，只剩下一只除了奶奶誰也喚不應(yīng)的狗不停地在祖屋周圍哀叫著，可是，它再也找不到每天喂養(yǎng)它的主人了。我以為它過幾天餓了還會像以前那樣去堂哥家里找吃的，可我和爺爺走后的第三天，堂哥就打電話告訴我，那只狗絕食死了。堂哥將我們祖屋的大門關(guān)上了，那曾經(jīng)溫暖的家，從此將鎖進冷清的空間。我和爺爺仿佛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

我選擇去深圳是因為有一位表叔在那里。表叔這幾年生意做得不錯，在深圳有自己的房子和車子，如果我能在深圳順利地找到工作，爺爺?shù)纳顟?yīng)該不是問題，有什么事也多個人幫忙。

列車經(jīng)過十幾個小時的奔波，于第二天中午才到達深圳，我們又轉(zhuǎn)車到了平湖表叔家。在家里上車前，我?guī)敔斎炝藘善堪被幔臓顟B(tài)還不錯。

聽我說要在深圳找房子安頓下來照顧爺爺，表叔非常高興。吃完飯，表叔就吩咐表嬸陪我出去看房子。

表叔家住在平湖火車站附近，那里住的大部分是生意人，人多而雜，房價也貴，房子好點的樓層都比較高，差點的我又看不上。爺爺年紀大了，環(huán)境對他的身體很重要。由于要求比較高，找了兩天，我都沒找到合適的房子。工作也一時難找到與我所學的專業(yè)對口的。表叔要我先把爺爺留在深圳，回廈門公司過了試用期后，確定好工作地點再來接爺爺。

我知道表叔對我好，他家的房子也還寬敞，表嬸為人也很熱情，吃飯的時候總是不停地給爺爺夾菜，但我總覺得表嬸的熱情里夾著一絲顧忌。爺爺畢竟年歲高了，還有咳嗽的毛病，所以，我還是決定帶爺爺去廈門。

廈門是我今年才接觸的城市，沒有深交的朋友，也沒有親戚，帶爺爺去廈門，我的心有點麻木和茫然，可是，我已經(jīng)沒有選擇的余地。

4月28日，我和爺爺踏上了去廈門的列車。一路上，爺爺?shù)男那楹芷届o，像是在外漂流很久突然準備回家一樣。我既高興又難過，心里澀澀的。

“云兒，我有幾十年沒出來了，外面的世界變化可真大呀，真感謝你帶我出來。”爺爺滿懷感慨。

“爺爺，到了廈門，我陪你去看鼓浪嶼、日光巖，還有匯展中心……”爺爺笑了，像個貪玩的孩子。我不知道我能讓爺爺在廈門住多久，但我能感覺到，爺爺是愿意跟著我四處漂泊的。

回到同事吳飛幫我找好的出租屋已經(jīng)是晚上8點多了。吳飛真有眼光，這個租房在我上班的公司附近的村子里，遠遠能看到四面環(huán)山，綠樹蒼蒼，干凈寬敞的公路兩旁種了很多芒果樹，從公司大約走10多分鐘就到了，二樓樓層，既不高，又比一樓透氣干凈，推開窗，正好對著村后面的小魚塘，還真有點回到老家的味道。第二天一大早，我買好了生活用品以及鍋碗廚具，下午才趕到公司報到。

我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我爺爺隨我來到廈門的事，擔心公司的領(lǐng)導知道后懷疑我不能安心工作而失去留下來的機會，誰知，剛到辦公室，那些熱心的同事就把我團團圍住了，七嘴八舌地嘰喳個不停：“聽說你爺爺來了，真的嗎？路這么遠，他的身體還吃得消吧？有什么事要幫忙的盡管說。”

“哎呀，你可真了不起！明年我也把我媽接出來，她也是一個人在家里，讓我放心不下，可我又沒有像你這樣的膽量。你帶著爺爺來打工，讓我感觸很深。”

……

在同事們的安慰和問候聲中，一股溫暖包圍著我，讓我感動得想哭。雖然我和他們相識不久，卻讓我深深體會到了人與人之間相互理解、相互鼓勵、相互關(guān)懷的真情。

那天，一向嚴肅的經(jīng)理和藹地對我說：“你回老家后我才聽說了你家里的情況，真不容易啊！我很佩服你的勇氣和孝心。你好好干吧，有時間我去看望你爺爺。”經(jīng)理的話是我從來沒想到的，我心里踏實了許多。

晚上下班后，幾位同事經(jīng)常去看望爺爺，家里的氣氛讓爺爺?shù)男那楹枚嗔恕Ｎ乙哺杏X到，獨在異鄉(xiāng)，有朋友的關(guān)懷真好。你們對我的幫助我會永遠的記在心里的。看著一個個熱心的工友，我暗自想。

為了爭取留下來和公司簽合約，我比以前更努力地工作，早上6∶30分起床給爺爺煮好飯便去上班，在公司只要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總是第一個跑在前面。

晚上下班回來，煮好夜宵洗好衣服，我才能坐下來陪爺爺聊聊天。同事們都說我這樣做太辛苦，但我內(nèi)心真的很快樂。為了讓爺爺白天一個人在家不寂寞，我裝了電視卡。每天早上，爺爺都會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有時候還爬到山上去看風景。在我的悉心照料和工友們的關(guān)懷下，爺爺漸漸從失去奶奶的悲痛中解脫出來，咳嗽的毛病也好多了。

兩個月后，我終于順利地通過了公司的種種考核，拿到了轉(zhuǎn)正合同。經(jīng)理說，他看中的，不僅僅是我的工作能力，還有我的孝心。他相信，一個懂得孝敬老人的人，對工作一定會認真負責的。他還說，如果社會上每個人都能像我這樣孝順，世間將會多么和諧呀！

如今，爺爺已習慣了廈門的生活。每當看到以前不會下廚的爺爺竟為自己親手做的一道菜肴津津樂道，我就覺得很欣慰，以往的漂泊感竟被這種家的感覺沖淡了。每天一下班，我心里就想著回家，因為家里有爺爺。帶上爺爺去打工，讓我多了一份辛勞，少了一份牽掛。打工生活也許飄泊不定，但不管到哪一個驛站，我都會帶上爺爺。但愿爺爺身體安康，能夠陪伴我走過更長的打工之路。

責 編：雪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