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三天行

2005年2月20日，我瞞著父母朋友，懷揣理想只身一人踏上了由青島開往廣州東站的T162次列車。

在火車上，我認識了去深圳謀工的小丁，他說他的朋友在深圳一家大型電子廠工作，這次就是朋友讓他去的，并問我可否與其同行。我擔心到那邊人生地不熟，不容易找工作，便非常感激地答應了。

經過28小時的顛簸，火車到達了惠州。小丁只買了到惠州的車票，所以，我也放棄了原定計劃，與他一起在惠州下了車。

我們從惠州火車站廣場坐中巴到了龍崗，又從龍崗轉車到了龍華汽車站。在車站廣場，小丁給他朋友打了電話，而他朋友由于工作忙，沒時間接我們，我們只好找了家旅店住下。因為我是跟著別人去找工，心里覺得有點別扭，所以，住旅店和吃飯的100多元我主動支付了。

本以為依靠小丁的朋友工作就搞定了，想不到第二天見到他的朋友，竟向我要1000元的入廠費。我拿不出這么多錢，只好自己另謀出路。

我獨自走在車水馬龍的觀瀾大道上，不知不覺，一天快過去了。看到樹上掛著一張張“偏僻之地，小心搶劫”的警示牌，我不禁加快了步伐。為了省錢，我步行到觀瀾去找住處，竟找不到一家10元左右一夜的旅館。我只好同店老板討價還價，最后以20元一夜的價格住了一宿，想不到結帳時，又被老板坑了，多收了我10元“保護費”。我本想去投訴，卻又不清楚此處消費者協會的電話，只好作罷。

2月23日，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看著墻上、電話亭上一張張招工簡章，我不禁動了心。這些招工廣告在我們青島的大街小巷是看不到的，而在深圳，既然它能夠存在，就應該有它存在的理由吧。我這樣想著，便選擇了這一謀工方法。

我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抄錄了各張廣告的招工內容，經過反復比較，最后選擇了一家叫合成電子廠的公司。我按上面的地址找了好半天也找不到，只好打電話咨詢，被告知公司人事部設在龍觀西路一家大酒店旁，到那里面試通過后方可入廠。我坐公交車去了那里，見人事部設在六樓，樓下還安裝了電子密碼鎖。看到這一陣勢，我本想退縮，轉念一想：去看看又不會少幾斤肉，若他們要收錢，我再走也不遲。于是，我上了樓。

接待我的是一個女子，我問了一些關于工資和工廠的事，她都一一回答了。她說進廠需要健康證，若沒有，公司可以帶我們集體去辦，需要收85元體檢費。一提到錢，我提高了警惕，說：“一共需交多少錢？你就直說吧！”她笑了笑，說：“我們不收任何進廠費、保險費，只要你證件齊全就可以了。但你沒有健康證是不行的，也可以你自己去辦。”我只好交了85元體檢費。交錢后，她讓我填了個人簡歷，然后便把我帶到另一間房子，說是讓主管給我介紹一下廠規，我便跟了進去。

剛開始，那個主管還一本正經地拿著一些廠規制度給我解說，到后來便扯到錢上了，說是進廠須買醫療保險，費用由廠方與職工對半支付。我立刻反駁道：“不是說不交任何費用嗎？”他解釋道：“這個錢是自愿的，你若交了，一年后廠子將雙倍返還給你。”我說：“現在我身上沒有這么多錢，以后再買吧。”“可以，不過，以后你若有什么工傷，廠方一律不負責。醫保費可以不交，生活保證金必須得交。”我說：“不是管吃住嗎？怎么又要交生活費？”“這錢等你做滿三個月后就還給你，是防止你只吃住不做事的。”我現在騎虎難下了，走吧，85元體檢費已經交了，不甘心，不走吧，又怕上當。我想了一會兒，還是交了。

本以為這樣就萬事大吉了，沒想到，那個主管在送我進廠的途中接了個電話，又把我帶回原處。這次接待我的是一個瘦子，一進門他便問我：“為什么不交醫療保險費？出了事誰負責？”態度極為蠻橫強硬。我說：“我沒有這么多錢。”他立刻拉下臉來：“不交醫保費是不能進廠的。”“剛才那個人事主管對我說醫保是自愿的，為什么現在又得必須交？”我反駁道。“他是剛調來的，懂個屁！我才是經理。這錢必須交齊，否則就不能進廠！”“若這樣，我就不干了，把錢還給我。”“你以為這是玩小孩‘過家家’，說退就退？”瘦子竟站了起來，對我大吼道。“我要到勞動局告你們，你們這是變相敲詐！”我也被激怒了。

聽到我要告他們，瘦子立即叫來五個青年把我圍住。我想：好漢不吃眼前虧。立即軟了下來：“大哥，我真的沒有這么多錢，要不就從工資里扣吧。”“那怎么行？你若不用心干，怎么有錢還？你跟你的朋友借一借。”“我在這里沒有朋友。”“這樣吧，你把身上剩下的錢先交上，不夠就用手機押著，以后再贖回。”“不行，我還是到惠州那邊跟我老鄉借吧。”為了脫身，我撒了個謊。那瘦子頓了好一會兒才說：“好吧。不過，你必須明天上午八點以前到這里報到，否則就等于自動放棄。”

時間太緊了，我到惠州最少要用一天時間。在我再三懇求下，瘦子才把時間放寬到第二天下午1點鐘之前。在我跟他要收據時，他卻說他那里沒有廠印，把錢交齊后交到廠里才能蓋印。我讓他寫個收條，然后簽個名，他立即又發火了：“你這個人怎么這么啰嗦？我簽個名，沒有廠印，跟不給你有什么區別？你不干就算了，走！走！”他給我寫了幾個字的錄取通知書就叫我快走，我只好拿著紙條悻悻地走了。

走出那棟樓已是下午五點多了，街上依然是熙熙攘攘。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報警，于是，我就到十字路口處的報警點，跟那個警察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那人卻說這事不屬于他職責所在，歸勞動保障部門管，無論我怎么說，他都不理睬我。我只好去找勞動局，找到勞動局已是晚上8點多，工作人員早就下班了。我看了看勞動局門前的宣傳欄，上面有幾行字令我又陷入了迷茫之中——找工作請到正規職介所，否則一切后果自負。我真想大哭一場，卻不知為什么沒有眼淚，只是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我漫無目的地在大路上走著，走到龍觀東路時，我看到一個書報攤正在收攤，立刻想到了媒體，于是，我買了《深圳特區報》、《廣州日報》、《南方都市報》三份報紙，找了一家便宜旅館住了下來。

2月23日晚上，我翻遍了報紙，找到上面的24小時報料熱線，就開始用手機不停地撥打起來，誰知，我打了近1個小時的電話，竟沒有一個人接。我想，也許太晚了吧，只好等到天亮。第二天7點，我又試著一一撥打電話，卻還是無人接。我還是自我安慰：也許還沒上班。以后我又打了幾次，仍是無人應，我只好自認倒霉。

2月24日10點，我又背上行李踏上了找工之路。這次我直接到每一個工業區去找，問了近二十家工廠，回答幾乎如出一轍：人員已滿，不招男普工。我徹底絕望了。我在坂田附近的馬路旁的草地上呆了近1個小時，最后決定給遠在濟南的同鄉打電話，讓他給我匯點路費。在回旅館的路上，我在觀瀾竹村工業園看到一張剛剛貼上的招工廣告，便硬著頭皮進去問了問，幸運之神終于降臨了。

進廠的第一天晚上，我給父母打了電話，說安穩下來了，卻不敢告訴他們我已到了深圳。之后，我躲在被窩里想著這幾天的經歷，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從2月22日到達深圳到2月24日找到工作，這短短的三天里，我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這幾天，雨一直斷斷續續地下著，正如我的心情一樣陰陰沉沉。在這短短的三天里，人生的酸甜苦辣我已一一嘗過，失落過，痛苦過，希望過，惆悵過，迷茫過，被人騙過、愚弄過，自己笑過、哭過……還好，天終于晴了，我也挺了過來。

初到深圳，讓我感受了許多，學到了許多，懂得了許多，讓我明白了：一個城市無論它多么發達繁華，都不可能是每個人的天堂。在陌生的城市里，絕不能奢求別人的幫助、同情，只能自己幫助自己，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