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的清清懷孕了。她的父親打電話告訴我這一消息的時候,我在電話的這一端沉默了。
與清清的父親算是多年的朋友,清清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只是近一兩年間,因為各自的忙碌,來往得不像從前那樣頻繁。即使有與她父親在一起的時候,也總是被些具體的事情纏繞著,無暇問及清清。
現在想來,清清出這樣的事情,我是有預感的。那是在幾年前,她的父母為離婚的事鬧得滿城風雨。有一回,夫妻倆在街上大打出手,恰巧被我遇見。當時清清就站在他們中間,仰著小臉無助地望著大人。
后來,清清父母的離婚懸而未決,一直分居著,這其中的原因外人也搞不太清楚。只是清清像一只候鳥,輪換著在父母兩邊生活。常見的情景是,清清的母親有一輛私家車,清清上學的時候就坐汽車;她的父親沒汽車,清清就端坐在父親的自行車后座上。我曾經逗過她:是坐汽車舒服,還是坐自行車舒服?清清回答:當然是坐汽車舒服,不過在我爸爸這里吃得好。
后來清清的父親跟我說:清清在她母親那里挺尷尬的,總是碰見她母親那些各形各色的男友。其實他說這話的時候,身旁就依偎著一個身份曖昧的小女子。
一晃過去許多年,清清的父母總算了斷了那段姻緣。誰知道,又傳來了清清懷孕的消息。我建議趕緊去醫院做手術。他父親似乎很為難,說已經懷胎九個月了。我問他:你跟她媽媽早干什么去了?他說:近一年來,他和清清的母親各自忙自己的事情,把孩子忽略了。清清的身材本來就較胖,等發現了已經來不及了。而且清清的態度很堅決,非要把孩子生下來不可。
清清的父親找我,是想通過我的關系找一家熟悉的醫院。他怕一個未婚少女的生育遭人歧視。我無法拒絕朋友的這份憐子之心,但是當我見到挺著大肚子的清清時,怎么也不能認同這就是過去那個清純的小女孩。唯一能夠產生聯想的,是她那依然單純的笑容。
她的旁邊站著她的男朋友,一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男孩子在清清父親居住的小區做保安。在清清最孤獨的時候,小保安成了她寄托情感的港灣。我的朋友曾威脅小保安,說他是引誘少女。但是小保安理直氣壯,說他與清清之間很難說是誰引誘誰。據說兩人第一次偷吃禁果,還是在清清父親的屋里看過色情光盤之后照葫蘆畫瓢的。
朋友像是吃了個啞巴虧。
我把清清領進了醫院,醫生對這樣的情況像是司空見慣。事實上,在這座城市里,未婚懷孕的最低年齡為11 .5歲。醫生很盡職,告訴清清許多常識。本來這些常識她不必這樣早就了解,但是如今告訴她似乎有些晚了。
醫生嘆息著:小孩生小孩,往后麻煩大了。
我問清清:“你想過沒有,你這樣小就生下孩子,將來的日子怎么過?”清清茫然地說:“不知道……別人怎么過,我就怎么過吧。”
我問:“別人是怎么過的,你知道嗎?你知道要把一個孩子養大,需要有什么樣的能力?”
清清說她沒有想過。
孩子們之間的感情是真實的,只有正視這種感情的存在,才談得上防患于未然。就像樹上的果子,我們都希望能夠等到成熟的那一天,去品嘗那份成熟的甜蜜。但是就有的果子經不住風吹雨打,過早地墜落了。
半個月后,清清生下一個男嬰。我們做一份假想:如果當初清清知道如何避孕,結果會怎樣呢?再做假想:如果清清的父母沒有離異;如果清清沒有接觸那些“各形各色”的人;如果……
其實,苦澀的果子,才剛剛咬破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