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場流行多說淡話,但求無過的時代,張保慶一改教育部往日言辭謹慎的風格,大膽怒斥一些地方執行國家助學貸款政策不力的弊端,確實讓人有耳目一新之感:只是張老的這一“沖動”,來得太突兀,讓人好不納悶。最終還是讓敏銳的記者探出了端倪,原來副部長張保慶先生就要退休了!快要退休了,講幾句真話、狠話也無所顧忌了,這就是張老“沖動”的前提。這等“臨退之言”多少有些讓人失望,但我還是以為“放炮”總比不放要好,至少人們知道教育領域存在的問題,讓我們在痛苦中還抱有希望。
不過像張老這般只有退休了才敢講真話,委實令人悲從中來,令人陡生一種歷史的沉重感。這讓我一下子想到了晚清“社稷之臣”文祥。文祥在咸豐時曾任軍機大臣,咸豐駕崩后參與恭親王和西太后聯手發動的奪權政變,為那拉氏垂簾聽政立下了汗馬功勞,并一直受到恭親王的倚重和西太后的寵信。文祥在總理衙門任職時,因為常和洋人打交道,對西方的制度、文化有較多的了解,對國家的積弊有深刻的洞察,內心深處希望朝廷能效法西方革除弊政變法圖強,也曾在自己的權力范圍內作過一些技術性的改革,但不敢有什么大的動作。直到他病危之時,才敢一吐心聲,連續給西太后上了兩道密折,指出國家潛伏的嚴重危機和面臨的巨大外患,并力陳改革政治、順應民心的必要,同時對那些百般阻撓取法西方的人事作了指斥。
今天來看文祥的密疏,所言之事,所持之論,未必驚世駭俗,只不過是把他所看到的現實講出來,把他所擔心的未來之患說出來罷了。可就是這樣的“實話實說”,文祥身居要沖執掌大權時竟不敢言之于廟堂,直到奄奄一息時才敢以密疏形式上呈,可謂大費周章。可以推想的是文祥若非到了大限之期,定然不敢放此“起身炮”的。以文祥位之尊,寵之厚,尚且如此謹言慎行,別的官員誰有膽子去給西太后們上“清涼藥”?大清王朝在西太后歸天不久即壽終正寢,實在是勢所必然。
可悲的是“文祥現象”在最后一個封建王朝滅亡近100年后“種子”依然未絕。當今有的人身居要沖時對現實社會中的大隱患,大不公雖洞若觀火卻三緘其口,卸任后才偶爾漏點實話、真話,像張保慶這樣臨退時放個“起身炮”的人都十難覓一,難怪人們對張保慶先生充滿了好感和留戀。
文祥生活在皇權專制時代,不愿說真話,不敢說實話,一方面是政治環境極為惡劣,一方面也有自身利害得失的考量,人之將死講實話安全系數大,即便慈禧“龍顏不悅”大概也不至對一個臨死之人下手,從文祥的兩封密折“石沉大海”的結果來看,他的謹小慎微是不無道理的。今天我們早巳進入了人民當家作主的時代,執政黨沒有自身利益只有人民的利益,官員的責任就是為民說話,為民辦事,為民謀利,在攸關公眾利益的事情上,有什么話說不得呢?非要等到臨退或垂死之時才可以一吐真言?這種現象難道不值得人們深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