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床

１

天剛粉粉亮，毛子就來到了地里。地里亂糟糟的。收了穗子的苞谷棵兒，東歪西倒地立在地里，像一群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懶散娘們。掉落在地上的苞谷殼兒，白花花地鋪在紅苕葉上，風一吹，撲棱棱滿地亂飛，像一群受驚的白鶴。不過，顯得最無秩序的還是要數田埂上的稻草，它們亂七八糟地立在那里，隊列一點也不整齊，就像在露天電影場上，一群興奮得手舞足蹈的少男少女。草葉上璀璨的露珠，仿佛就是它們激動的熱淚。

時值八月，其實毛子是用不著這么忙活的。地里的苞谷收了，田里的稻子割了，種秋菜的日子還早，挖紅薯更早。八月的馬項人，都在悠哉游哉地偷閑哩。

八月是馬項人逍遙的季節，和同樣清閑的春節相比，只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這個時候，往往是他們吃了飯，什么都不想管，也用不著管的時候。他們要么手搖一把大蒲扇，三五人聚在一起沒心沒肺地閑侃。實在覺得無聊的，干脆就呆在家里打席子。打席子是我們這里的土話，睡覺的意思。因為夏日天熱，人們都穿得很少，有的甚至干脆沒穿，所以睡了覺起來，往往滿身滿臉都是席子印。實在閑不住的，也不會把地里的活當回事，最多在清晨，或者是傍晚涼爽的時候，隨心所欲地出去干一會兒，沒一點緊迫感，也沒什么壓力，依然一副大集體時“磨洋工”的樣子。

不過，毛子沒有“磨洋工”。人們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的時候，毛子已經把地里的苞谷棵兒拔了一大遍了。其實毛子是用不著這樣忙乎的，因為鄉村的八月，特別是馬項埡的八月，說穿了是年輕人的八月。東家有個熟透的妹子，西家有個長成的毛兒（小伙子），往往都是這個時候撮合在一起的。所以，像毛子這樣的年輕人，在這個時候，比大人還不想干活，即使他們還沒有相中滿意的對象，也不會下地做一點事。他們愿意和別的年輕人一起東顛西跑，打流星似的從這家走到那家，看看張家放假歸來的姑娘，或者是來李家串親的小伙子，然后像一群嘰嘰喳喳的“鬧山麻雀”似的，七嘴八舌地評說哪個青年的臉蛋細皮嫩肉了點，哪個姑娘的招牌大了點。招牌就是乳房。或者是哪個姑娘說話小狗叫似的，貓貓聲氣。哪個小伙子高得像燈桿似的，簡直都可以劈了做“扦擔”了。不過，他們只是嘴里這么說，其實他們的眼里卻撲閃著霓虹燈一樣美麗的柔光，心里也巴望不得馬上將她或者他領到自己的家里去。于是，他們就心照不宣地在路上，或者某家的院子里，撒下一串串嘻嘻哈哈的笑聲，笑聲肆意而張揚，明顯地夾帶著幾分急切的期盼，和甜蜜的向往。

可是毛子沒有和他們一起瘋。毛子從清早起來，飯都沒顧上吃，就來到了地里。毛子如此忙活，其實并不是活兒緊。毛子一個人種自家的三份地，況且還有并不算老的爸媽打幫手，活兒輕松得就跟沒事一樣。毛子之所以這么早就來到地里，主要是心里不痛快。

２

幾天前，媒人為毛子帶來了一個姑娘，姑娘生得很白凈，腰身也長得高挑而豐滿。特別是胸脯和屁股墩上的肉，一疙瘩勝似一疙瘩的，就像深秋熟透的南瓜和蘋果。不但看起來誘人，仿佛聞起來也有絲絲的香甜。毛子雖然只是很不經意地看了幾眼，可心里還是禁不住有了幾分喜歡。盡管如此，姑娘要毛子表態時，毛子還是回答說：“考慮一下吧。”

其實毛子并沒有打算考慮，因為他心里已經有別的姑娘了。毛子之所以要說考慮一下，主要是出于一種禮貌。他怕傷了這姑娘的自尊。

毛子心里的姑娘叫小會，和毛子一起長大的姑娘。毛子自己都不知道，他對小會為什么會如此在乎。其實小會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臉上甚至還有幾粒稀落的雀斑，那幾粒雀斑，就像菜葉上的蚜蟲似的，無情地吸食了她臉上的美麗。可不知為什么，毛子就是愿意和她在一起。仿佛和她在一起，他的一切都會變得很美好一樣。

毛子很懷念過去的日子。那時候，毛子家和小會家很要好，毛子家有什么好吃的，就會把小會和她父母請來，小會家有什么好吃的，也會把他和父母請去，直到父母走了，他們還要留下來，“猴跳舞跳”地在對方家里玩上半天。大人們也不管他們。不過，如果那天哪個大人酒喝高了，就會顛三倒四地對毛子說：“毛子，你要大些，不要欺負小會喏，如果小會不懂事，你也要讓著她，她長大了是要給你做媳婦的。”

其實大人們多慮了，毛子和小會好得牙齒和舌頭似的，一刻也分不開，他怎么會欺負小會呢？不過，毛子倒不是因為小會今后要做他的媳婦，主要是他覺得和小會在一起很開心。那時，毛子對媳婦的理解還很淺薄。毛子最先獲得媳婦的含義，是在豬身上領悟到的，不過，他領悟得相當膚淺。

有一次，小會家的小母豬叫（發情）了，毛子爸趕著公豬到她家“放腳”（交配）。當時，毛子和小會正在院子里玩，看見父親趕著公豬來了，心里樂壞了。毛子想，大公豬是第一次到小會家作客，肯定會很“怕張”（害羞），很拘束的。可公豬一點都不像毛子想像的那樣矜持和靦腆，它剛進小會家的院子，就大大方方地在墻腳下撒了一泡尿，然后大搖大擺地走到一堆白菜前，毫不客氣地咀嚼起來。看它大大咧咧的樣子，仿佛知道他們兩家很要好似的，簡直比毛子到了小會家還隨便。毛子對大公豬的表現很滿意，他走到它身邊，很親熱地拍了它兩下，可是大公豬一點都不買毛子的賬。它只顧埋頭咀嚼白菜，對毛子的熱情不理不睬，仿佛不認識他似的，嘴里還哼哼唧唧嚷著什么，對他很不滿的樣子。不過，毛子沒有生大公豬的氣，它的傲慢，比起它的可愛來，在毛子非常愉快的心里，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可是，當小會家的小母豬也來到院子，當大公豬見到它，并發瘋似的沖過去很蠻橫地騎到它背上去的時候，毛子就有些生氣了。他想，小會家的小豬又沒有招惹它，它怎么這樣不講理呢？當他看見大公豬不管不顧地撞擊小豬、唾沫橫飛地啃著小豬、并將鼻涕一樣粘稠的尿水噴射了小豬一屁股時，毛子羞愧得眼淚都出來了。仿佛自己欺負了小會似的。他想，他的爸媽都和小會家很要好，怎么喂了這么一頭死不要臉的豬呢？他不能讓它丟了他們家的臉，更不能讓它破壞了他和小會的和氣，于是就跑到院子邊，撿了一根粗大的竹棒，狠狠地抽打自己的大公豬。

毛子一邊打，還一邊憤怒地罵道：“死瘟豬！我看你打小會家的小豬！我看你打小會家的小豬！我打死你！打死你！！”

公豬被毛子打得嚯嚯亂叫，但就是不肯從小母豬背上滑下來，一副很貪色的樣子。大人們見了，都哈哈笑了起來。

毛子爸害怕兒子影響了豬的交配，急忙拉住他說：“毛子，乖，不打豬豬，我們家的豬豬沒打小會家的小豬豬，它們是兩口子，小豬豬是大豬豬的媳婦，它怎么會打小豬豬呢？”

毛子聽到媳婦這個詞，大概想到了小會，大概想到了小會今后也要落到小豬那樣的命運，就扔掉手里的竹棒，抗議似的說：“我不要小會做我的媳婦！”

毛子爸驚訝地看了兒子一眼，說：“好，不讓小會做你的媳婦，讓小會給別人做媳婦。”

毛子兇巴巴地說：“跟別人做媳婦也不準！我要她一輩子、百輩子、百百輩子也不做媳婦。”

毛子爸看到兒子要哭了，就說：“好，好，聽毛子的，毛子說怎么辦就怎么辦。”

３

當毛子和小會到了要訂終身的時候，兩家人卻反目了。兩家人結怨，其實并沒有為多大一點事。下放土地的時候，小會家屋后的地劃給了毛子家。小會家因為人多（小會爸是個老封建，一心想要個兒子，就接連超生了好幾個孩子，結果個個是女孩），又缺乏勞力，就準備用遠一點的地同毛子家換。但毛子爸看到他們的地那么差，又不耐旱，就沒有答應。可是，當他看到自己的莊稼還沒有成熟，就被小會家的雞牲鵝鴨糟踏了一大半時，他又愿意與小會家換地了，可是小會爸卻反過來不同意了。為此，毛子爸在地里下藥，毒死了小會家的一群小雞。就這樣，兩家人反目了。

兩家人反目，只為賭一口氣，并沒有想到要拆散孩子們的姻緣。可是，當他們回過頭來，看到自己的行動已經影響到下一代時，都有些后悔了。他們都很喜歡對方的孩子，毛子爸喜歡小會的勤勞、本分和尊敬老人。小會爸也欣賞毛子的能干、耐煩和他的好人品。他們都很舍不得對方的孩子。

其實他們都知道，只要自己給對方道個歉，賠一下小心，他們又可以和好如初了。但他們誰也不愿丟那個臉，下那個小。于是就在心里干著急，或者是在孩子面前悵然嘆息。如果小會在父親身邊的時候，碰巧毛子也在他們的視野里，父親就會對小會說：“其實毛子挺好的，就是他老漢叫了點。”“叫”就是不講理的意思。如果毛子爸見到了小會，正好毛子也在身邊，他也會對毛子說：“小會多好的姑娘啊，可是我和她老漢‘整鉚’（鬧翻）了。”大人們的心意是很明白的，他們是想讓孩子們為自己下個小，挽回兩家人失去的情誼，但孩子們并不領情，聽了也當沒聽似的，一副對他們的話毫不感興趣的樣子。

不過，兩個孩子只是在大人面前裝得很輕松，實際上，他們內心比大人還著急哩。毛子要來地里干活的時候，小會總要想方設法在家里多拖延一會兒時間，以便和前來干活的毛子打個照面，然后彼此用眼睛說一會兒話。毛子在地里干活的時候，也要盡量早出門晚收工，為的也是想遠遠地多看上小會幾眼。可是，自從媒人帶了個漂亮姑娘到了毛子家后，小會就躲著毛子，不愿再見到他了。即使不得已碰見了，小會的臉也冷得打霜似的，再也沒有以前那分熱情了。

毛子知道，這都是那個漂亮姑娘惹的禍。媒人已經來催促毛子兩次了，問他考慮得怎么樣？毛子想到他和小會成了這樣子，就一肚子怨氣。他想，他心里既然沒有想著那個漂亮姑娘，當初為什么不果斷地回絕她呢？為什么還要給她留點余地呢？他覺得自己之所以沒有很果斷地回絕那個漂亮姑娘，似乎對她也是有點私心的。毛子想到這里，就覺得有些對不住小會，就有些恨自己。毛子估計媒人今天又要來追問他了，于是，他天不見亮就來到了地里。

毛子來到地里，并不是想躲避媒人。他知道躲是躲不過的，況且他也沒想著要躲。他來到地里，主要是想讓小會聽到，他是怎樣拒絕媒人的。他要在地里大聲地拒絕媒人。他想，如果小會聽到他拒絕媒人的話，心里一高興，肯定又會和他好起來的。他當初沒有果斷地回絕媒人，似乎也是為了找一個機會，讓小會親自聽到他拒絕媒人的話。他要讓小會知道，他這么漂亮的姑娘都不要，其實都是為了她。可是，地里的事太經不住他做了，眼看才小半天的工夫，苞谷棵兒就被他拔得差不多了，這時，毛子的手一下子慢了下來。他想，我不能把苞谷棵兒都拔完了，得留下幾棵慢慢拔，不然，木呆呆地留在小會家的屋后，多尷尬，多難堪啊。

今天，毛子無論如何也要在小會家的屋后，把媒人等來，然后讓小會聽到他拒絕媒人的話。他不能再耽擱時間了。可是，毛子等了一天，連午飯也沒敢回家吃，生怕錯過了在地里拒絕媒人的機會。但媒人像有意和他過不去似的，一直沒來找他。

天看著看著就黑了，毛子一肚子怨氣。毛子扔掉手中的小鋤頭，一屁股坐在被太陽熾烤得熱燙燙的地上，委屈得想大聲痛哭。這時，毛子突然聽到了小會的聲音。小會高聲對母親說：“媽，剛才吹了那么大的風，我到黃果坵去看看，看谷草吹到田里沒有。”

４

毛子來到黃果坵的時候，小會還在田埂上轉悠，看稻草有沒有倒進田里去。毛子見此情景，先是有些吃驚，接著便有些感動了。小會如此慢條斯理，分明是在等他。小會做事向來都是“毛手毛腳”的，從來沒有這樣斯文過，她今天這般沉得住氣，不是等他又是為了什么呢？由此看來，小會來看稻草是假的，其實她是想出來見他。如果為了看稻草，只需站在高一點的地方，就一目了然了，何須在田埂上轉悠呢？

小會大概見到毛子已經來到了黃果坵，就開始放下背篼裝稻草了。小會是個勤快人，不管出來干什么，都要順便帶些地里的東西回去。毛子來到小會身邊，極其溫柔地叫了一聲小會，可小會像不認識他似的，不看他一眼，也不和他說話。不過，她激動而愉快的身體，卻和毛子說了話的。小會身體對毛子說的話，比剛才在家里說給他聽的話，更讓他感動。天漸漸黑下來了，可兩顆愉悅而幸福的心卻慢慢地亮起來了，這時，小會把封尖尖的一背稻草也裝好了。

毛子還沒等小會把繩子套好，就拉過背帶說：“小會，讓我背吧。”

毛子的聲音很輕，語氣也很巴結。可是小會并不領情，她堵氣似的斜乜了毛子一眼，沒好氣地說：“你不在家里等那個漂亮姑娘，到我這里來干什么呢？你不怕她生氣嗎？”

小會只是嘴里這么說，她潮潤的眼里，卻說出了另一句讓毛子備感溫暖的話。

毛子和小會走出田埂的時候，月亮升起來了，涼風也小狗似的，溫順地來到了他們身邊。搖頭擺尾似的，對他們非常親熱，非常討好的樣子。他們默默地走了一會兒，小會細聲細氣地對毛子說：“毛子，濕谷草挺重的，休息一會兒吧。”

小會終于主動說話了，而且還是用這么關心這么心疼的口吻和他說話，這讓毛子非常感動。毛子感覺到背上的稻草確實很重，重得仿佛一座山似的。本來小會不說，他也很想歇一會兒的，但不知為什么，小會叫他歇下來，他反而不想歇了。毛子抬頭看了眼笑瞇瞇的月亮，故作輕松地對小會說：“歇啷個雞巴喲！走！”說著，毛子的腳步踏得更有力了。仿佛他背的不是百多斤稻草，而是一只空背篼似的。這時，小會生氣了。她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背篼，拉開了系著活結的繩子。接著，稻草像一個個調皮的娃似的，爭先恐后地從毛子背上跳了下來。毛子被小會弄得一頭霧水，不知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小會望著毛子呆呆的樣子，急得眼淚水都要出來了。小會氣急敗壞地說：“死毛子，你長的豬腦子嗎？”說著就嚶嚶地哭起來了。

毛子見小會哭了，心里也很委屈。他想，其實我肚子餓得要命，我硬撐著又是為了啥呢？不就是想讓你覺得我是一個有力氣的男人，想讓你高興高興嗎？但是，他還是對小會說：“小會，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可是他究竟哪里不好，毛子自己也搞不清楚。

小會看了眼毛子傻乎乎的樣子，覺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她想，毛子是真傻呢還是裝傻呢？不管他是真傻也好，還是裝傻也好，小會都顧不上那么多了。反正有黑夜庇護著，臉紅得再厲害，也沒人看見。于是，小會勇敢地抱住毛子，并把濕漉漉的小嘴急切地送到了他面前。

毛子這下子終于搞醒豁了，醒豁了的毛子感到非常慚愧。他想，我以前怎么這樣傻呢？毛子覺得自己傻了這么多年，今晚無論如何不能再傻下去了。于是，他一邊吻著小會，一邊騰出一只手來，將地上的稻草鋪成了一張床。然后又將小會放倒在這張床上。

月亮像位慈祥的母親，悄悄兒躲進了云朵。青蛙們也樂隊似的，給他們奏響了動聽的樂曲。不過最善解人意的，還是要數江面上吹來的涼風，溫柔得女人的手似的，她們輕撫著他們的頭，他們的臉，也輕撫著他們整個兒激情的身體……

５

月亮依舊躲在云層里，露出了羞窘朦朧而又幸福的臉，星星卻心照不宣地壞笑著。

小會看了眼俏皮的星星，羞怯地低下了頭，說：“明天托人向我媽提親吧。”

毛子說：“嗯。”

小會說：“其實我爸媽是同意我們的。”

毛子說：“我爸媽也同意。”

小會說：“不過，我媽說我們姊妹多，出嫁都沒嫁妝。”

毛子說：“我也沒嫁妝。”

小會吃吃笑了，她揪了一把毛子的屁股，說：“沒心肝的，又想那個妖精了吧。”

毛子說：“我沒想，我是心里高興，順著你才說走話的。”

小會說：“我不信，她長得恁漂亮，你肯定想她了。”

毛子說：“我真的沒想。”

“你想了。”

“我沒有。”

“你想了。”

“我沒有。”

“你想了就是想了。”

“我沒有就是沒有。”

“我偏要你承認想了。”

“我沒有，小會，我真的沒有。”毛子因說不過小會，急得女孩似的哭起來了。

小會見毛子哭了，急忙把他抱到懷里，十分溫柔地說：“小氣貓，我是逗你玩呢。我知道你是想我了。我不是看到你在地里等了我一天，我這輩子、百輩子、百百輩子都不會理你了。”

說到這里，他們大概想起了大公豬交配時的情景。小會吃吃笑了，毛子也嘿嘿笑了。這時，月亮急急地從云層里走出來，把他們的笑臉照得非常燦爛。

６

小會的肚子，像發酵的饃似的，一天天見大了，但她和毛子的婚事，卻天上的浮云一樣，仍飄飄的，沒有著落。一天清晨，小會爸氣沖沖來到毛子家里，異常傷心地對毛子爸說：“姓毛的，你怎么這樣做得出來呢？你以為我養了女兒，就比你少一匹肋巴，就比你賤嗎？告訴你，我女兒寧愿嫁一個叫花子，也不嫁你兒子了！”說完，他不由分說，拉了女兒就去了醫院。

看著小會爸激動傷心的樣子，聽了他有些蠻橫的話，毛子爸委屈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想，小會她爹呀！這怎么能怪我呢？我本來很想找你談談孩子們的事的，但我一見到你，你就緊繃著臉，你叫我怎么向你開口呢？

毛子見小會去了醫院，在家里哭了一會兒，就不聲不響地走了。那天，小會還沒有走進手術室，就悄悄從醫院出去了。從此以后，兩個孩子再也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音信。不過，那段時間的電視新聞倒十分熱鬧：什么強奸啦，謀殺啦，翻車啦，沉船啦，等等，等等。每一件都讓人毛骨悚然，每一件都讓人浮想聯翩。